他们天真善良的小师妹竟然不是宗主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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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5-01-16 12:40:44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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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残雪初晴,日头拨开云层,昼光自云霭的缺口倾泻而下,浩浩荡荡恍若天河倒灌。
晦暗散去,雪地上霜白一片,亮堂堂的。
山野荒僻,一亭、一树孤零零立在白雪之间,余下的只有苍凉素净的白。
“那蔺绮算个什么东西!”
愤怒的声音在亭间轰然炸开,直冲云霄。
众人喧嚷间,一个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重重放下茶杯,指尖气得颤抖,愤懑道:“说得好听点,那个蔺绮是宗主的亲生女儿,说难听点,她不就是个废物吗!”
“刚从大山里接回来的杂灵根,十六岁仍未入道,比之外门仆役都不如!”
“一个乡野丫头,除了血脉出身优越些,哪里比得上小师妹!她有什么资格当临云宗的大小姐!又有什么资格抢走小师妹的霜雪天!”
“凭什么!”
“砰——”地一声,一只手猛地拍向石桌。
青袍年轻人拍案而起,脸色发红,表情郁愤,似有怒火中烧。
他大声唾骂:“小师妹得知自己不是宗主亲女后,本就十分难过,宗主非但不安慰,竟还将小师妹心心念念的霜雪天赠予那丫头。”
“荒唐!这般行径,置小师妹于何地,置小师妹这些年辛辛苦苦挣来的宗门荣耀于何地!”
霜雪天位于薄山山巅上的云海之中,自成一方小秘境。
传言此处可以观到云霞浪卷、霜雪星河,是传说中最接近月亮的地方,亦是临云宗乃至整个仙门的神圣之所。
小师妹对此地很是憧憬,几次向宗主讨要,在宗主将要松口时,蔺绮回来了。
于是,宗主就将此地给了蔺绮。
此消息传到小师妹耳朵里时,她正在试剑台和弟子对剑。
少女原本剑招流利,一套飞云剑法似流风回雪。
然而,在她不经意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手上的剑哐当落地。
再看,面色已然惨白。
娇小的少女站在试剑台上,虚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怔愣良久,眸光凄然,失魂落魄下了试剑台。
临云宗内门小师妹,出身尊贵,有长辈爱护,又是剑道天才、天生道心。
——从前是何等的灿烂耀眼。
如今,却因为一个杂灵根的废物,受尽了委屈。
青袍年轻人想起近日种种,愈觉不公,心头涌上几分酸涩。
“这么多年,于外,小师妹为宗门争光;于内,小师妹孝长敬亲,对同门亦是诚心诚意。”
“她为宗门做的只多不少,现下却因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乡野丫头,被冷落,受委屈……”
他咬紧牙关,怒斥:“十几年的宗门情谊,难道都比不上那狗屁的血脉吗!”
他悲恸大喊:“这应当吗——”
震耳欲聋。
亭边斜歪老树的枯枝都颤了一颤,抖落簌簌的碎雪。
有人应和:“不应当呀。”
声音轻轻的,落入清风里,很温和,尾音上勾,又显得软乎乎。
“对,不应当!”
“何其不应当!”
青袍年轻人听见这附和,激动不已。
他连连点头,一把子握住发声人的衣袖:“这位师妹,你说得对,不应当!”
“那个蔺绮……”
年轻人眸光闪亮,愤慨的眸子里,映出眼前人清甜干净的笑。
——少女生得明艳又漂亮。
肤色莹白,柳眉星眼,瞳仁极黑,像昼光下清水里浸泡的乌玉。
乌黑发丝如瀑布般披落,近发尾处又用一条红绳扎起。鲜艳的红,打结处系着精致小巧的银白铃铛。
风一吹,红绳招摇,铃铛就轻轻作响。
碎雪自枯枝上抖落而下,落在少女柔软的发旋上。
此时,她手捧一杯热茶暖手,仰着小脸儿,认认真真看青袍年轻人。
乖巧又温顺。
年轻人嘴里的话一下子卡壳了。
好、好乖好漂亮!
这师妹是哪座山头的怎么瞧着有些眼生嗨呀不管了能不能把漂亮师妹拐走啊好想听她叫我师兄!
“师兄。”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样。温温软软的声音,落在雪地上。
少女漂亮的瞳孔盈盈带水,水上罩着一层薄雾,湿漉漉的,恍若山间小兽一般,干净纯粹。
她喊完师兄,似乎是不好意思,耳尖泛上淡淡的红。
她将手往袖摆里缩,看着自己的衣袖,声音小小的,有些难过:“皱了。”
“……”
年轻人怔怔。
“袖子皱了,就不好看了。”她温声细语,乌黑鸦睫轻轻垂下。
年轻人连忙放开她的衣袖,连骂人都不顾了,内心恍恍然疯狂尖叫。
——怎么会不好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不好看!这么漂亮的师妹,就是去土里滚一圈都是人间绝色!
他脑子晕晕乎乎还不清醒,一连往少女的袖摆上砸了几十个洗尘诀。
浓厚的灵气光泽自年轻人指尖放出,接连不断萦绕在少女霜白的袖摆上。
眨眼间,袖摆平整如初,像新的一样。
清光透过枯朽的枝桠,落在少女瓷白的脸上,映出她清甜的小梨涡。
她似乎瞧见了什么稀奇的事,眉眼弯起,看起来像一只开心的小鹿,她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师兄。”
“扑腾——”
青袍年轻人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一下子就不行了。
自打进了内门,他身边的师姐师妹一个个高贵冷艳遥不可及,打起架来比他还拽,他一个剑修、男的,混在那些人里,日常怀疑自己是个垃圾。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乖乖软软的小可爱了。
年轻人感动得快哭了。
是软妹!
是又乖又漂亮还会温温柔柔叫他师兄跟他道谢的软妹啊!!!
年轻人强压心中的激动,他左手握拳抵住唇角,咳嗽一声,矜持答:“无、无事。”
他又看见漂亮师妹甜甜的笑。
心头的小花儿开到一半,他听见憨批同门关切的话:“师兄,你看你都被气病了。”
“……”
你懂个屁。
年轻人一脸冷淡。
周围叽叽喳喳的,一堆人仍然在吵方才的事。
十六年前,宗主夫人流落人间时,子嗣在混乱中与农妇之女对调,临云宗名义上的大小姐被留在那座封闭的村庄,而农妇的女儿则成了临云宗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直到十六年后,宗主察觉到小师妹体内并没有蔺家血脉,才派弟子去人间寻回了蔺绮。
可是小师妹又有什么错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她在临云宗无忧无虑生活了十六年,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凭什么要因为血脉,打破生活中一直以来的平静,成为受欺负受委屈的那个人。
弟子们想。
“咱们绝不能让小师妹受了委屈。”
“那个蔺绮既然如此不要脸,抢了小师妹的霜雪天,咱们就再帮小师妹抢回来。”
“对,我们待会儿就去找宗主。”
他们义愤填膺。
年轻人看着身侧的少女。
她还是乖乖的,歪着头,很认真,水雾笼罩的漂亮瞳孔里,带着好奇的光。
只有提到“蔺绮”这个名字的时候,她那清透的眸光带了些莫名的意味,凉凉的,像漫天的飘雪,但很快又平和安静下来。
他没在意,点点头接话:“诸位说得对,待会儿,我们定然得去帮小师妹讨回公道。”
有人四处回望,嘟囔道:“就是不知这是哪座山头,该如何走才能回到主峰。”
一个时辰前,一行人结伴至主峰,走到一半却忽而发现,周围的景色陌生起来,大雪漫天,他们这才找了一处亭子歇脚。
临云宗位于薄山山群之间,峰头何止三百,又因五行运转,山间囊括四时变化。
故而,当他们走到这里,发现有陌生山头大雪封山的时候,没人放在心上。
他们只当是误入了哪位同门设下的传送阵法,被传送到了一座偏僻的山峰。
如今风雪暂歇,一行人起身去找出路。
他们邀请石桌边的少女。
“师妹一起走吧。”
“对对,这里风雪大,一个人容易走丢。”
一行人笑得灿烂,纷纷开口跟漂亮师妹搭话。心里暗骂临云宗垃圾宗门,薄山垃圾山脉,他们迷路倒也罢了,怎么能让这么乖这么漂亮的师妹迷路,可恶。
白茫茫中,他们听见漂亮师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好呀。”甜腻的声音,乖得要命。
一行人:“……”
呜呜好软,想摸摸头。
他们走在雪地上,霜白的雪反射出泠泠的清光。
有人看见苍茫的雪景,慨叹:“如此景象,倒让人想到霜雪天,听说那里也是终年风雪,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同伴嗤笑一声,冷讽道:“大小姐住的地方,自然比这里好上百倍。”
“也是,若是不好,她又怎么会巴巴将霜雪天占为己有,听说,霜雪天里有云海星河,楼阁高可通天,说是仙境也不为过。”几人闲谈。
这句话没点明,但是谁都知道“她”是谁。
少女和他们一起走了一路,安安静静的,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她抬头,看内门的几位弟子,鸦睫轻颤,声音小小的,问:“她当真这么让人生厌吗。”
交谈声停下来。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他们听见一个湿漉漉的的声音:“兴许,霜雪天并不是她想要的。”
“怎么会。”年轻人下意识道,“好师妹,你何必为她开脱,她可不如你这般乖巧心善。”
其他人听见漂亮师妹开口,忙搭话:“是啊是啊,临云宗多的是宜居的秘境,若这霜雪天不是她有意讨要,宗主大可以给她换一个地方,何必把小师妹想要的霜雪天给她,可见是嫉妒小师妹占了她的位置,这般心思狭隘之人,师妹无需同情。”
“再者,再过半月就是小师妹的生辰,她赶着这时候回来,不是明摆着给小师妹添堵吗,她若是当真识趣,就不会赶着这个时候,急匆匆回来。”
“听说那个蔺绮来的时候,听见小师妹跟她打招呼,头都不回就走了。”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
几人声音嘈杂,把听来的说辞倒豆子一样,全部倒到漂亮师妹面前。
他们边走边说,嘈杂的话一句接一句,在他们的描述中,好像那蔺绮是个粗俗虚荣的无耻之徒,浑身上下都流着愚昧的血液。
少女看着内门这几位师兄,一言不发听完了所有话,笑得极浅:“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他们连连应。
心里想,这么乖的师妹可不能被那个乡野丫头骗了。
此时,他们停在一个传送阵法前。
阵法被雪掩埋了大半,但周围仍然有灵气流动,并不难找。阵法后是荒芜的枯树林,遥远云层隐匿之间,他们好像看见一个极虚幻的影子。
少女立于雪地上,很自然地和他们分开。
年轻人诧异:“师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主峰吗。”
少女眉眼弯弯,甜甜笑起来,道:“不行呀,我不能去主峰。”
主峰是宗门大殿所在,一般只有内门弟子以及长老才能去。
众人心道难怪他们认不出这个漂亮师妹,原来她不是内门的,青袍师兄一边开阵,一边问:“师妹原来是外门弟子,那师妹待会儿要去哪儿,我们送你过去。”
“我哪儿都不去。”漂亮师妹逆着光。
云雾一点点散去,柔和的金光洒下来,像汇聚在一起的,金黄色的鱼群。
清光之下,他们依稀看见,枯树林后高耸的楼阁渐渐露出全貌,那种极致壮阔的景观,历来活在临云宗弟子口口相传的传说里。
他们心上都浮现出一丝熟悉。
像……
他们瞳孔一缩,惊愕地往前看。
少女霜白的袖摆随风而起,红色绡纱在昼光下,显出一种瑰丽的璀璨,袖摆处的金线也愈发清晰。
她眉梢轻弯,认真回视他们,清亮的眸子像琉璃,映着白昼的金光,乌黑发丝被冷风吹起,铃铛晃呀晃。
清脆的铃铛音里,他们又听见乖乖软软的温和解释。
“我就住在霜雪天呀。”少女说。
“!!!”
心里一震。
来不及惊愕,传送阵法开启发出耀眼的光芒,几人眼睛睁大,唇角蠕动,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光芒渐盛,他们最后看见的,就是蔺绮站在风雪中,眉舒眼笑的模样。
碎雪打湿她黧黑的长睫,清透水珠顺着眼尾,向下流到精致脆弱的脖颈上,细碎的光影间,她漂亮得不像凡人。
恍恍惚惚间,他们听见那种清甜的柔软嗓音,像是神明将光束洒下人间一样,恩赐众生。
“虽然你们很讨厌我,但能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
“后会有期啦。”
作者有话说:
蔺绮:骗你们哒,你们完啦,嘻嘻。
本拖延症重度患者终于爬起来开文了,让我先来给我的小天使们跪下磕个头,砰砰——
Ps:
1.女主白切黑漂亮甜妹,后期万人迷,男主温柔男妈妈
2.不黑假千金
2 第 2 章
虽然你们很讨厌我,但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
阵法的光芒渐渐散去,短暂的眩晕过后,霜雪天的景色消失在眼前。
柔软的嗓音飘在风里,也随着阵法的光芒一起,消失在遥远的风雪里。
这分明是极轻的一句话,却如寺庙里金雕玉刻的铭文一样,一遍遍萦绕在他们心头,深深扎入他们的骨髓。
宁谕下意识攥紧青色袍摆,他喉咙发紧,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蔺绮不是个卑劣无耻之徒吗。
命运悲惨,生活穷苦,流落小山村数十年,终日和村野匹夫为伍,积年所见也不过方寸之间。
若非宗主把她接回来,她会一直活在那个封闭落后的村落里,像普通人一样,成亲、生子、生病、老死,如蝼蚁般活着。
这样的人若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本来是仙门大宗金尊玉贵的小姐,是比王公贵族还要尊贵的存在,但是有人顶替了她的身份,导致她只能被困在大山里,被困在鸡零狗碎的琐事中,难道不应该怨恨吗。
她对顶替自己的人,难道不应该愤怒吗。
毕竟,说到底,还是小师妹抢走了她十六年顺风顺水的富贵日子。
蔺绮回来之前,临云宗许多人都揣测过这位大小姐的性格。
在他们心中,蔺绮会穿着破烂的粗麻布衣裳,手指缝里都是泥灰,顶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愚蠢样子。
她很仇视小师妹,无脑又愚蠢,会抢走小师妹的一切,以报复小师妹夺走的十六年人生。
但是……
宁谕想到方才在霜雪天见到的漂亮少女。
飘飞的红绳,乌黑柔顺的长发,精致的眉眼,清亮耀眼的瑰丽眸光,那么乖巧,那么温顺。
她一动不动,立在风雪中,就像天上的月亮。
当看见那双如琉璃般的漂亮瞳孔时,他的心中,瞬间就生出无尽的期望与柔软,像月光慷慨洒向他。
宁谕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忽然生出难以启齿的羞愧,就像一巴掌打在脸上一样,侧脸火辣辣得疼。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那个卑劣傲慢,还无比愚蠢的自己。
传送阵法将他们传送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光影晦暗,枯朽的老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
此刻,没有人说话,空气中一片死寂,显然他们都被刚才的变故震住了。
漂亮师妹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那么乖。
“我还是很开心。”
“很开心……”
温软的声音回荡在心头,一遍又一遍,像盘旋的飞鸟。
“大小姐说。”有人语气很轻,艰难道,“她并不想要霜雪天。”
他们想起蔺绮说这句话的情形。
——漂亮的少女低着头,长睫垂下,似乎是极力压制住声音中的呜咽,细细回想,她的眼尾应该也染了一点红,脸色苍白又脆弱,像一只拼命压抑难过的小兽。
几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茫然无措。
他们怕蔺绮回来后,会威胁到小师妹的地位,自然而然地敌对蔺绮,可是跳出小师妹的视角想一想,大小姐又有什么错。
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还是……被他们欺负的。
“娘的。”拳头重重锤上老树的树干,木屑哗啦啦掉下来,一个剑修眸间染上烦躁,“咱们可真不是东西!”
一堆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乖巧的小姑娘。
他们心里想,得赶紧回去,至少跟大小姐认个罪,补偿大小姐。
宁谕抬脚往前走,自言自语道:“不就是废灵根吗,换个单灵根不就行了,本公子有的是钱。”
宁谕想起漂亮师妹有点上头,他想:他马上向宗门请命回本家,让家里人去搜罗药材和灵根,单灵根稀少珍贵,但他回去挨几顿打闹一闹也能抢来。到时候他就拿着一堆单灵根去找大小姐,让她用一个扔一个。
一行人回望四周。
这时,一声咆哮自身后穿来。
黑暗幽静的树林深处,一双鲜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几个人,脚下的土地如山崩般,震得剧烈。
短短几瞬,他们看清了妖兽的全貌。
——脊背弯如小山一般的巨大棕熊。
寒光凛冽,几人祭剑出鞘。
宁谕看着眼前的妖兽,眸光中划过一丝错愕,沉声道:“此处不是临云宗。”
妖兽不足为惧,只是临云宗内,绝不会放任任何妖兽到处乱跑。
传送阵法出错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一刻钟前,阵法光芒消散的瞬间,那隐匿于金色光芒之中的一张黄符,也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
与此同时,霜雪天。
蔺绮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霜白锦裙顺风而摆,红绡外衣衣摆曳地,沾了碎雪。
她垂眸,安安静静看着雪地上那个传送阵法,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眉梢下压,那双潋滟如桃花海一般的漂亮眸子深处,却显出些冷淡凉薄。
她想起临云宗主——她血缘上的亲生父亲和她说的话。
临云宗主坐在主殿高高的首座上,神色淡漠,看她像看一只渺小虫蚁。
“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可惜灵根驳杂,此生注定与大道无缘。”
“即日起,为父将霜雪天赐予你,你就乖乖待在霜雪天做你的大小姐。”
“一个朝生暮死的凡人,能入住霜雪天已是无上荣耀,你当时时怀有感恩之心,不要去妨碍临云宗的任何人,尤其是轻梨,她日后是要去仙尊座下修行的,你还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明白吗?”宗主眯起眼睛,冷漠地审视着她。
“好呀。”主殿上,她依旧是乖顺甜腻的语气。
像一只仰着小脑袋,瞳孔湿漉漉,全身心信赖着所有人的笨蛋小猫儿。
雪地上清光凌凌。
蔺绮拢了拢身上的绯红外衣,抬头,望霜雪天独有的的壮阔楼阁和浩瀚云海,眸光有些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真漂亮啊。
这座精致的囚笼。
昼光下,传送阵法周遭飘着极浅极淡的金色光芒。
蔺绮伸手去触碰,又察觉到那股相斥的阻力,光芒像一座水光组成的墙,漂浮的金色粒子中,流淌着独属于临云宗主的化神修为。
从进来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里。
只有她无法离开。
乌黑的长睫轻垂投下阴影,蔺绮眉眼温顺,唇角勾起,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说实话,她有一点点生气。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此行所得,必定会比她失去的要多很多,她都要压不住自己的戾气了。
“大小姐——”
极清脆的声音,一个垂髫小仙童拿着一把大大的纸伞,跌跌撞撞跑过来。
少女在听见呼唤的那一刻,就已经转身,又恢复单纯漂亮的模样。
乌黑长发飘扬在风雪中,殷红的细绳晃起来,细碎的铃铛响音清脆悦耳,杏眸剪水,似有星河流转。
她朝着小仙童的方向走过去,双手背后,俯身看着小仙童,语气温和,笑吟吟问:“怎么带了伞。”
小仙童很是单纯,挠挠头,解释:“我怕下雪,小姐没有修为,在雪里待太久会生病的。”
“阿稚想得真周到。”
蔺绮接过小仙童手里的纸伞,单手把伞抱在怀里,看着小仙童渐渐泛红的耳垂,笑了一声:“走吧。”
阿稚巴巴跟上她。
他刚刚得知自己要来霜雪天照顾大小姐的时候,还很忐忑,害怕霜雪天的寒冷,害怕大小姐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但是现在想想,大小姐明明是天下最漂亮的神仙姐姐!只要跟着她,别说寒冷的霜雪天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去!
“我刚刚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阿稚仰脸看蔺绮,禀告。
他是仙鹤成的精,对气息很敏感。
“嗯。”蔺绮略一颔首,笑,漫不经心道,“他们是外面来的客人,已经离开了。”
漂亮的少女走在雪地上,在小仙童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摩挲了两下指腹。
昼光照耀下,白皙如玉一般的手指上,金黄的碎屑如灰烬一般,飘散在冷风中。
那是一张传送符,能把人送出八千里外。
八千里路,他们就走着回来吧。
3 第 3 章
◎白鸟盘旋而上◎
宁谕等人出了枯树林,绝望得知,此地离临云宗足足八千里,他们御剑走了一小段路,灵气便迅速衰竭,四周荒无人烟,一行人只得靠两条腿艰难跋涉。
他们凄惨走了三日后,镇云峰的剑修们终于发现他们丢了几个师兄,连忙上报天机堂,将此事禀告给宗门首席。
天机堂。
蔺浮玉倚窗而立。
青年着白衣,佩金带,眉目冷淡,此时正垂首认真擦拭手中佩剑。
昼光洒在他冷白如玉的面容上,他耐心听着师弟们的话,长睫覆下,语气清冷:“名姓。”
几人连忙报上宁谕等人的名字。
蔺浮玉略一颔首,五指一勾召来一册卷宗,指尖溢出青绿色的光芒。
青光漫上卷宗的那一刹,蔺浮玉微掀眼帘,无数命牌虚影漂浮在空气中,命牌上刻着临云宗弟子的名字。
他找到那几个人的命牌,命牌在西北偏远的角落,他看见其上泛着的金光,金光耀眼,可见生命力极其旺盛磅礴。
蔺浮玉确认之后,收拢指节,无数命牌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几个师弟垂手立于一侧,悄悄觑了首席师兄一眼。
青年也偏头看过来,语气散漫:“还活着。”
“未经允许擅自离宗,胆大妄为。”他语气平和,淡淡道,“待回宗后,让他们亲自来戒律堂跟我解释。”
蔺浮玉面前,师弟们一个两个乖得要命,小鸡啄米式点头:“是。”
心里怜悯:惨,真惨。
几千里外,黄沙漫卷,宁谕一行人走在荒芜的大漠里,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宁谕恢复了一丁点儿灵气,他吐出一口黄沙,打开芥子袋拿出云镜,就被云镜上未读消息的狂轰滥炸吓了一跳。
【报!早课长老点名,速来!】
【师兄!】
【哇你竟然不来,那么勇敢?】
【师兄?】
【师兄你人呢!卧槽你不会死了吧!】
【宁谕说话!】
【宁谕!!!】
……
【你完啦,等死吧,嘻嘻。】
宁谕看着最后一行字:?
***
梦中是一个寻常的清早。
小小的姑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摸出洞府,光光的小脚丫踩在微湿的青草地上。
她要去找她的漂亮姐姐。
青要山上,微弱天光凉如水,静静淌在山间,白鸟低低飞过杜仲树林,层叠交错的繁茂枝叶轻轻晃动,恍若青绿色的松软浪涛。
半明半昧间。
苍白病弱的青年立于杜仲树下,素衣白带,长身鹤立,气质如霜胜雪。
记忆里,他正垂首俯身,冷白指尖拨弄着簸箕上枯干的药材,清寒的光洒在他冷淡的侧脸上,清亮的瞳孔黑白分明,鸦睫微微遮住清隽的眉眼。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青年,漂亮得雌雄莫辨。麻衣松散,他正在拣选草药,身上带着一种清冷疏离的气息。
蔺绮听见,梦中的自己极欢喜地唤了一声“姐姐——”。
脆生生的小奶音响在树林里。
她飞快跑起来,身侧的柿子树、杜仲树、青草、凤凰花刷刷往后退。
清早的风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呼啸而过,擦过软乎乎的侧脸,擦过耳尖,擦过她乌黑的长发。
“叮叮当当——”
发尾的银白铃铛响个不停。
几乎在她喊出“姐姐”的瞬间,树林里,苍白漂亮的青年就转过身。
他站在树林间,眉眼弯起,回头望过来,张开双手。
小小的姑娘往前扑,青年积年沉疴,身上总带着清苦的草药气息,她听见极轻极轻的一声笑。
顷刻间,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像落入声势浩大的春天。
白鸟盘旋而上。
天光乍泄。
***
梦中青绿的树林像是流淌起来一样,化作一条瑰丽的长河,最终,混着温煦的昼光,一点一点支离破碎,慢慢消散在风雪之间。
蔺绮睡得昏沉,醒来时,头有点疼。
她穿衣起身,临窗坐下,倒了一杯凉茶润嗓子,抬头看窗外,霜雪天的风雪已经停了,昼光照耀下,雪地上泠泠一片白。
已经快正午了。
蔺绮住在高楼三层的一间屋子里,这里摆件很简素,远不如高楼外观看起来那么奢华壮阔,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个衣柜。
大约是因为这里太久没住人了,楼阁里许多屋子都积了灰,这是最干净的一间。
她刚来时,和阿稚一起又收拾了一番,这里才勉强可以住人。
宗门倒是派了杂役来侍奉,但那个杂役只草草来转了一圈就走了。
这几日,也只有送饭时会定时过来一趟。
听阿稚说,那时他拉住杂役,乞求:“这里有很多灰,不能让大小姐住在这么脏的地方。”
瘦得跟竹竿一样的矮小男人眯起眼睛,重重打掉他的手,满不在乎道:“这不是能住吗,大小姐以前住得估计还不如这儿,她一个山里来的野丫头,哪有那么金贵。”
说完,杂役慢悠悠走了,只给蔺绮留了一个抽抽嗒嗒掉眼泪的小仙童。
蔺绮想起这桩事,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窗外苍茫的雪地,清亮的瞳孔里,眸光浅淡,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少女单手握着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着乌黑的长发,动作矝雅漂亮,冷白指尖勾起桌上的红绳,双手翻后,将长发扎起。
透过窗子往外看,阿稚小小一只,穿着灰色道袍,此时正蹲在雪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前面,卧着一个白白的小雪丘。
蔺绮走下高楼,走近些,才发现那雪丘其实是一只雪白幼虎。幼虎和蹲着的阿稚差不多高,身上毛绒绒的,圆溜溜的小眼睛直勾勾看着小仙童,呼噜呼噜和他交流。
小仙童眼眶红红,袖摆被拨上去,白净的胳膊如莲藕一般,伸到幼虎嘴边,巴巴跟幼虎商量:“我给你咬一点点,然后你就去帮我抓一只山鸡。”
雪白幼虎:“呼噜呼噜。”不够。
小仙童抽搭两下,软软开口:“那再多一小块,只能一小块,不然、不然我就要死了。”
“呼噜?”
幼虎眯起竖瞳,尖尖的牙齿相磨,发出吱吱的响音,它似乎在审视小仙鹤开出的条件。
雪白幼虎矜持点了点虎头:“呼噜呼噜。”
好吧,大爷勉强帮你这个忙。
“真的?”小仙童眼睛一亮,他正激动着,抬眼看见远处枯树下,身穿红裙的漂亮少女,雾蒙蒙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无措。
完了。
大小姐定然知道他是一只很没用的精怪了,连抓只山鸡都要小老虎帮忙。
他、他好像一直就这么没用,连化形靠的都是偷吃丹药。
大小姐肯定要嫌弃他了。
大小姐会不会不要他呀。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大小姐,他想留在大小姐身边,他不想被扔掉。
小仙童垂头,轻轻吸了吸鼻子,脑海里已经从大小姐冷漠抛弃他,想到自己下山讨饭偷偷养大小姐了,小仙童抬起头,鼓起勇气,正要告诉大小姐真相,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一个很没有用处的精怪。
“大小姐……”
阿稚刚出声,就和大小姐四目相对。
蔺绮看着他,眉眼弯弯,漂亮的瞳孔里水光潋滟,像是桃花满树的温暖春日,柔和又干净。
她俯身,揉揉小仙童的乌发,手心递到他面前,张开,上面放着一颗黄纸包着的饴糖。
“乖阿稚。”她言笑晏晏。
乖、乖阿稚。
小仙童晕晕乎乎,觉得自己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在、在的。”阿稚连忙应。
漂亮少女笑着,声音柔和缱绻,又问:“阿稚要山鸡做什么。”
“因为,大小姐需要补身体。”他乖乖回答,有点委屈,“宗门里的饭菜都很不好。”
这几天,杂役送进霜雪天的,只有稀粥、米饭,还有少得可怜的几片青菜,单调得乏味,一点油水都没有。
而且,很多饭菜送进来的时候,都已经凉了。
他是仙鹤,今年已经三百零七岁了。
虽然他开灵智就开了三百年,但是无论如何,按人类的纪年算,他已经是大人了,无所谓吃什么。
但是大小姐是凡人啊,而且还是年幼的、娇贵的、漂亮的凡人,她吃这些东西,肯定会生病的。
“这样啊。”蔺绮闻言,微垂眸,轻轻开口。
她把饴糖放在阿稚手心,语气温和:“谢谢阿稚。”
小仙鹤软乎乎的手上,放着一颗饴糖,他低着头,目光灼灼,似乎很激动,小脸儿都红了。
听见大小姐带笑的话,他愣愣答:“没、没有关系的。”
蔺绮又笑。
纤细指尖摩挲碎雪,冰凉的雪水顺着苍白的指节往下流。
她眨了眨眼睛,淡淡扫了一眼雪地上因为交易失败而生气的雪白幼虎,又抬头,看渐渐往天空正中爬的日头。
她笑吟吟地,抚上幼虎毛绒绒的脊背,问小仙童:“这是阿稚的朋友吗。”
小仙童点点头:“是的!”
“他是我的挚友!”小仙童强调。
蔺绮眉梢带笑,哄他:“那阿稚去给你的挚友也拿几颗糖好不好,就在我的屋子里,木桌上。”
小仙童两眼放光,一溜烟站起来,拍拍道袍上沾着的雪,很激动地往高楼里跑。
“呼噜呼噜?”
幼虎仰起脑袋,生气,又有点茫然,看着蔺绮。
“呼噜!”
大爷不吃糖,大爷要吃那个傻白甜!
你这个愚昧的凡人!
阿稚转过身,往楼阁跑。
蔺绮坐在雪地上,单手支颐,看那只只会呼噜的雪白幼虎。
漂亮的少女眉梢弯起,笑得清甜,只是眸光平稳清淡,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像腊月的霜雪。
幼虎感觉脖颈有点凉。
“呼噜!”
愚蠢的凡人,你要干什么!
葱白的指尖轻轻抚上幼虎的脖颈,蔺绮笑问,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你想吃了阿稚啊。”
“呼噜!”
是那个傻白甜让大爷吃它的!我们是平等交易!
很柔和的一声笑,像潺潺溪水。
蔺绮语气温柔,自顾自道:“真不错,你的皮毛这样软,若是做成褥子,一定值不少钱吧。”
“!!!”
“呼噜!呼噜呼噜!”
幼虎毛骨悚然,竖瞳睁大。
蔺绮没有理会它,因为传送阵法所在的地方,泛起了一阵金光。
一个穿着深蓝杂役服的矮小男人,提着食盒,慢慢走了进来,他在踏出传送阵法的那一刻,对着霜雪天的洁白雪地,啐了一口唾沫。
蔺绮微掀眼帘,淡淡看着他。
杂役一抬头就看见,苍茫的雪地里,漂亮的少女单膝屈起,红衣铺在雪地上,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温柔抚摸雪白的吊睛白额虎,唇角微弯,眉舒眼笑。
但那双水盈盈,仿佛会说话的清亮眸子,却给他一种极其不舒适的感觉。
穿过茫茫白雪,她看着他,以一种极其冷漠的姿态。
——像冰冷的神明俯瞰凡尘蝼蚁。
作者有话说:
小仙鹤惊喜:哇!大小姐和挚友相处得可真好!!!
幼虎大怒:好你个头!你个蠢货!
没写到想写的剧情,呜呜呜明天再写吧
不好意思来晚了,发红包补偿小天使们
4 第 4 章
◎一定要找死吗◎
芝禄心跳错了一拍。
他僵在原地,掌心冒虚汗,心里发慌。
他娘的。
这个小婊/子怎么那么邪乎。
矮小男人眯起眼睛,长呼一口气,把那种让人心里发凉的死亡感甩出去。
心道真是撞邪了,他刚才竟然在害怕那个没修为的废物。
晦气玩意儿!
芝禄恼羞成怒,大跨步往蔺绮的方向走去,皮笑肉不笑,问候道:“大小姐。”
幼虎竖瞳微眯,扬起虎头,伸出粉白爪爪推推坏女人。
“呼噜呼噜。”
来者不善,你要完啦。
葱白指尖微压,把幼虎因为开心翘起的尾巴按下去,蔺绮抬眼看着芝禄,轻笑颔首:“你就是宗门派来侍奉的杂役?”
这小丫头也忒天真了。
芝禄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精明的光,他扬起一抹笑:“是啊。”
他又叹一口气:“不过我太忙了,只赶得及给大小姐送一日三餐。”
“大小姐,临云宗里可没几个闲人啊。”
他摇摇头,乐呵呵地把食盒递给蔺绮,蔺绮漫不经心捋虎毛,并不伸手去接。
芝禄的手僵在半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眼神晦暗,脸色发青,最后把食盒放在蔺绮身边的雪地上。
食盒抽开,里面只简单放了一碗米饭,还有一小碟子青菜。
青菜也蔫儿巴巴的,像是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
蔺绮漫不经心捋虎毛,看见饭食莞尔一笑:“不吃,拿走吧。”
啧,麻烦。
有的吃就完了,还挑什么啊。
他可听说了,宗主虽然把霜雪天赐给她,但压根不在乎这个女儿。
金贵什么呢。
“大小姐,你在凡间待久了,可能不知道仙门的习惯,仙门弟子大多辟谷,不食五谷杂粮,能找一个开火的地方难得要命,能搞到这些已经很难了。”
矮小男人眸子闪过不屑,忽悠人的话张口就来:“您别看它简单,但是在仙门,能找到吃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小姐,若是连这些您都不满意的话,那就太娇气啦。”芝禄开口。
他眯起眼睛看蔺绮,等着眼前的小土包子露出自卑无措的目光。
蔺绮的手缩在袖子里,单手撑着下巴,抬眼也回视他,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话。
一语毕,漂亮的少女似乎有些惊讶,杏眸睁圆,道:“原来这些吃食这么珍贵。”
没有看见小土包子无措的模样,芝禄有点儿遗憾,但还是点点头,虚伪道:“您知道就好,咱们怎么能亏待大小姐呢,有什么好的自然都先紧着您啊。”
她眨了眨眼睛,笑得真心实意,暖白的光芒映着蔺绮的小小梨涡。
少女有些歉疚,软软开口:“我还以为你们是故意给我这些的,现在看来,是我太狭隘了,原来这些吃食当真如此珍贵。”
幼虎竖瞳睁大,虎脸满是震惊:“呼噜?”
你竟然也是个傻白甜!!!
幼虎咬自己的爪爪,心道:不能够啊。
真好骗。
芝禄心里得意,心想大小姐又怎么样,宗主的亲生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刻,他心中得到了无比的优越感。
他正要开口,又听见蔺绮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带满善意。
“既然这么珍贵,那就给你吃吧。”蔺绮眸光带笑,温柔蛊惑,“你给我送了几天的饭,也很辛苦呢。”
“不了……”芝禄假笑推辞,摆摆手。
他刚刚说出两个字,眼前忽而闪过一抹红,膝弯像是被棍子抡了一样。
与此同时,脖颈猛地受到一股向下的压力,那力道极其重,恍若泰山压顶,他闷哼一声,眼前一黑。
“砰——”
额头重重磕在雪地上,殷红的鲜血流出来。
芝禄整个人都懵了,反应了好一会儿。
湿润的雪水混着锋利石子,划上他的侧脸。
芝禄弯腰跪在雪地上,脸死死贴着地,嘴角触感粘腻,鼻子、嘴,都贴在冰冷的米饭和青菜上。
蔺绮侧坐在他背上,低头,苍白手指掐着他的脖颈,姿态优雅矜贵,鲜红的裙摆铺在霜雪之间。
少女微垂眸,好声好气和他商量,语气又轻又软,像小女儿撒娇一样:“吃掉呀。”
“你是宗门派给我的仆役,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呢。”她有点不满意。
“滚——”
羞辱与疼痛化作滔天怒火,在男人心里瞬间点燃,练气七重的灵气乍然释放。
蔺绮脚尖一点,红衣顺风而摆,她稳稳落在几步外。
芝禄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他死死盯着不远处散漫的红衣少女,眼睛发红,怒喝:“小婊/子,你找死!”
蔺绮清甜的笑意顿时收敛,温和的声音落在雪地上:“你为什么不能乖乖把那些饭给吃了。”
“为什么。”
漂亮的少女长身玉立,鸦睫低垂,微微遮住寒如冰霜的漂亮瞳孔,她似乎有些厌烦,深埋于心底的暴虐和戾气如野火一般,瞬间烧起来。
“一定要找死吗。”她自言自语。
顷刻间,耀眼的金光以蔺绮为中心铺开,两指之间,拈着一张用朱砂画成的黄符。
矮小男人发了疯一样,眼里怒火烧灼。
掌心的灵气化作藤蔓,一条粗藤直直向蔺绮甩去,只往前甩到半空,黄符刷地一下砸上来,藤蔓化作清光散去。
然后,“砰——”地一声响。
符纸砸上芝禄的额头。
原本就满是鲜血的脑袋再一次磕地,脑袋剧痛,他眼前漆黑一片,只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芝禄怔愣。
怎么会这样。
苍白的手指掐上脖颈,少女发尾的铃铛轻轻晃,她小指勾起,拨弄芝禄额头的符纸,忽而,猛地往上一拽,又扼住他的脖颈,重重磕下。
一次又一次。
芝禄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他手脚僵麻,浑身颤抖。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回想起蔺绮漫不经心的眸光,在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瞳孔里,他看不见任何温度。
他感觉自己就像路边的草芥一样。
大小姐真的有可能杀了他。
“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
他语气哆嗦,双腿又僵又软,他好像走不动路了,额头上贴着的符纸限制他,他动都动不了,他语序混乱:“我、我是宗门派给您的杂役啊,您饶过我,饶过我……我以后一定尽心伺候您。”
蔺绮歪了歪脑袋,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她把食盒拿过来,放在芝禄面前,又温柔地笑起来:“我怎么会要你的命呢,我只是想请你享用这些珍贵的吃食啊。”
“吃呀。”乖巧的语气。
芝禄唇齿发麻,脸色惨白,他不敢跟蔺绮说他还在地上跪着起不来,他吞了口唾沫,张开嘴,大口大口把凉了的米饭吞咽入腹,米饭已经变得冷硬,混着青菜里僵冷的一点油块,吃起来格外令人作呕。
像条卑微的狗。
少女只是像他刚进来一样,坐在雪地上,单手支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很欢喜,笑吟吟道:“看你吃得这么开心,这些吃食果然是很珍贵的东西呢。”
语气甜腻,软乎乎的,听起来很是干净单纯。
芝禄张张嘴,口舌已经被混入米饭的泥沙石子划出鲜血,双目失焦。
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她是个疯子!
芝禄将食盒里的东西都吃完了,还咽下去不少尖利的石子泥沙。
到最后,他额头上的鲜血色彩变暗,阴沉的血痂混着新鲜的殷红血液,糊住了整张脸。
他跪倒在风雪中,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蔺绮看着空空的盘碟,很愉悦。
揭下芝禄额头的千斤符,摆摆手目送他,语气轻快:“后会有期呀。”
芝禄逃命一样从传送阵法里消失了。
蔺绮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声,垂眸,漫不经心看着指尖拈起的黄符,语气很轻:“烧吧。”
一小束火光自指尖而起,沾了鲜血的黄符被烧成碎屑,灰烬飘荡在空气中。
像一场无声的雪。
目睹一切的幼虎:“……”
这个女人,好他娘的恐怖。
它四肢站起来走都不敢,生怕被蔺绮发现。
雪白幼虎一点一点,往前拱,粉红肉垫扒着碎雪,慢慢往后扑腾,忽然,它的爪爪被人捏了一下。
幼虎:“呼噜!”
啊爪爪!谁捏大爷的爪爪!
幼虎一抬头,对上蔺绮温和的眸光。
少女半蹲在风雪中,鲜红发绳顺风飘荡,她身上有浅浅的梨花的清香。
看见幼虎惊恐的目光,她似乎有些遗憾,声音小小的,难过道:“不可以碰吗。”
幼虎惜命,连忙举起两只爪爪。
“呼噜呼噜!”
***
黄昏时候,霞光万道。
楼阁三层,蔺绮和阿稚一起,坐在木桌边。
虎崽崽浑身上下都温热,雪白的绒毛下,肚皮圆滚滚,又热又软。
蔺绮把雪白幼虎当汤婆子用,单手把它抱在怀里。
幼虎两只爪爪扒着木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桌上的饴糖,它瞥了蔺绮一眼,发现坏女人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偏头看向窗外。
幼虎顿时放肆起来。
“砰——”
雪白爪子拍在桌上,盖住桌上的一堆饴糖。
它看着小仙童:“呼噜呼噜。”分一分。
小仙童点点头,表示同意。
爪爪盖着一颗饴糖,慢慢移动,移到小仙童面前,然后,爪爪挪开。
“呼噜。”这是你的。
两只雪白爪子齐齐伸出去,把剩下的小山堆一样的糖通通拨过来。
“呼噜。”这是我的!
阿稚睁大眼睛:“怎么能这样?”
“呼噜?”
怎么不行?质疑大爷?
“呼噜!呼噜呼噜!”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
幼虎不满意,龇牙,蔺绮淡淡扫了它一眼。
幼虎蔫儿了。
娘的,臭女人。
蔺绮把两份饴糖调转,揉揉阿稚的脑袋。
阿稚眼睛晶亮晶亮的:“谢谢大小姐。”
幼虎看着面前孤零零一颗糖,虎头搁在桌板上。
“呼噜。”不如去死。
这时,楼阁门口,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蔺绮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白衣执剑的青年,他对蔺绮拱手作礼:“大小姐安好。”
“大小姐,首席师兄传您去戒律堂,请随弟子走一趟吧。”
冷风吹起少女乌黑的长发,蔺绮眸光温和,颔首:“好呀。”
首席师兄?
他的名气实在很响,响到蔺绮来临云宗的路上,就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言。
临云宗首席师兄,仙门年轻一代第一人,天行榜榜首,天生仙骨,君子剑,仙门戒律。
——蔺浮玉。
也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亲哥哥。
作者有话说:
蔺浮玉,为娘给你安了那么多title,你可一定要对我女鹅很好很好很好才行!!!
又没写到男主呜呜,马上,马上就让他出来
5 第 5 章
◎用一朵梨花◎
那个杂役可真没让她失望。
乌黑长睫垂下,微遮眼帘,蔺绮轻轻笑了一下。
“不过……”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白衣弟子,漂亮的眸子里显出些疑惑,她语气软软的,小声开口问:“戒律堂?”
“首席师兄。”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尽力琢磨这个称呼,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害怕,“他为什么要让我去戒律堂啊,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说完,她有些难过,又有点惶恐,琉璃般的眸子湿漉漉的,她仰脸,对上白衣弟子的疏离神色,急急开口:“我、我很乖的,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像一只胆小的漂亮小鹿。
——天真单纯,未经世事。
白衣弟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缘由三缄其口,开口道:“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少顷,像是怕吓到眼前单纯漂亮的小鹿一样,他轻声安抚:“戒律堂不会冤枉任何人,大小姐不必忧心。”
蔺绮闻言,眉眼弯弯,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劳烦师兄等一等,我先去和阿稚说一声。”
白衣弟子拱手应是。
蔺绮转身上楼,眼尾压平,神色有些薄凉,冷白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
心道:不冤枉任何人?这可不好。
齐满安安静静立在门外候着。
他闲极无聊,从芥子里拿出云镜,他看着云镜上的消息,神色有些古怪。
他发现,一个原来叫【反蔺绮小分队】的聊天框改了名字,改成了【大小姐天下第一漂亮】
齐满:“?”
他对大小姐没什么意见,但当时被宁谕拉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宁谕是个傻逼。
现在觉得,宁谕不仅傻逼,而且有病。
哪个正经剑修成天搞这些?
不过仔细想想……
齐满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少女立于门前的模样。
——她一身红衣,乖乖巧巧,站在自己面前,黄昏的金光碎影洒在她瓷白的面容上,清透瑰丽的瞳孔如琉璃般,映着温暖的金光和雪白的光晕,像立于光与影交界上的温柔神明。
确实很漂亮。
齐满觉得,哪怕云海天州的首席师姐——那位仙门公认的第一美人站在蔺绮面前,都会自惭形秽。
齐满下意识输入:有道理。
哪怕相隔千里,宁谕仍旧和他共鸣了,即使齐满的话没有前因后果,他也迅速明白了齐满的意思。
宁少爷懒得读书:“!!!”
“你见到大小姐了?你是不是见到大小姐了!她是不是超级漂亮!啊啊啊又乖又软像漂亮猫猫,要不是大小姐身份太贵重我们宁家高攀不上我就要去找我爹提亲了!”
“不对你怎么会见到大小姐,你怎么见到她的!大小姐最近怎么样,她有没有受欺负?临云宗蠢货那么多不会有脑子有病的人去欺负她了吧!”
“齐满!你怎么不说话。”
“你他娘赶紧给本少爷说话!”
齐满被他吵得眼睛疼:“闭嘴。”
“芝禄去找首席师兄告状,说大小姐要杀了他。”他三言两语解释。
远在千里之外的黄沙大漠里,宁谕双眼睁圆,大惊:“你说什么!”
“简直是在放屁!肯定是那个杂役的错!大小姐能有什么错!她那么乖,她怎么会有错!”
“齐满你相信我,大小姐单纯得要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定是那个芝禄污蔑!你去!你快去戒律堂,去保护她,快去保护她啊啊啊啊!!”
齐满:“……”
有病吧。
他看见楼阁中,少女提裙摆走下木阶,果断关掉云镜。
蔺绮声音清甜:“师兄,我们走吧。”
***
他们走了一会儿,走到传送阵法前。
宁谕那个傻子刷的话过于洗脑了,齐满一路上有些失神,下意识总往蔺绮那儿看。
漂亮的少女站在传送阵间。
金色浮光环绕,鲜红的锦裙将她的脸色衬得愈发苍白,发尾结起的红绳垂到脆弱瓷白的脖颈上,精致的面容显得愈发秾醴瑰丽。
她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看着确实很乖。
但齐满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纵然大小姐有绝顶的美色,宁谕却不是会被美色蛊惑得神志不清的人,可他现下为何是一副发疯中蛊的模样。
齐满凝神思索。
阵法里,飘散的金色光晕浮动在空气中,像一条温柔的、流动的河。
齐满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有一种平和之感,心道不愧是宗主亲自设下的阵法。
他又感受到这种平和。
然而,在传送阵启动到一半的时候,向来柔和的金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变得无比躁动。
齐满皱眉。
刹那间,分散的金色微小粒子化作锋利剑刃,直直奔蔺绮而来。
蔺绮惊呼一声。
“刷——”
齐满一把移到蔺绮身前,他祭剑出鞘,剑气与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响音,刺啦一声,手腕被割出一道红痕。
齐满表情错愕,忽然想起蔺浮玉给他的木牌,他在瞬间将木牌从芥子中拿出来,用力将其掷出。
木牌触碰到金光的刹那,锋利剑刃被打散,化作无数的浮光碎影。
蔺绮站在白衣剑修身后,暗自收回指尖拈着的黄符,垂眸,极轻地笑了一声。
原来那就是阵法的钥匙。
木牌回到齐满手里,他虚虚握着木牌,指尖颤抖,手里全是冷汗。
——难怪,首席师兄会让他带上这个。
这阵法竟还会攻击人。
齐满不知道自己误触了什么禁制,现下头脑昏沉,也想不出来。
就在刚才,他感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齐满摇摇头,将这种心悸的感觉甩出去。
霜雪天的风雪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临云宗随处可见的青枫树和长着青苔的石阶。
他回头看蔺绮,少女脸色苍白,估计已经吓坏了。
齐满有些疲惫。
若非他刚才想得出神,也不至于忘了把木牌拿出来,若是早点拿出木牌,大小姐也不至于受惊吓。
他强忍手腕伤口的疼痛,拱手请罪:“弟子方才失神,护卫不力,险些让那阵法伤了您,请大小姐降罪。”
他想着,反正待会儿也要去戒律堂,正好把护卫不力的罚也一起受了。
“师兄,你受伤了。”漂亮的少女却没有任何不悦,相反,她看着齐满的手腕,语气颤抖。
齐满眼神错愕茫然。
对一个剑修来说,这种伤实在是家常便饭,齐满向来不放在心上,忍一忍就习惯了,因而,当有人站在他身边,颤抖着说这种话的时候,齐满就会格外无措。
“无事……”他结巴开口。
只听嘶啦一声,蔺绮从绯红裙裾上撕下一道长条。
漂亮的少女踮起脚尖,柔软的指尖触上粗糙不堪的手腕,齐满唇角蠕动,却说不出话。
齐满闻到一股极浅淡的梨花香,里面好像又春日草长莺飞的旺盛生机。
少女鸦睫轻垂,认真地将红布条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单手解下发尾的红绳,乌黑长发泼墨一般,披落而下。
布条被红绳系起。
冷白小指轻轻一勾,勾下红绳上的银白铃铛,铃铛系在小指上,轻轻作响。
她包扎好伤口,后退一步,指尖擦过青年的白衣,她眉梢弯弯,浅浅的梨涡像是盛满了柔和春光。
漂亮的少女抬头,轻轻笑:“这样会好一些。”
明明是深秋,齐满却觉得,他站在和煦的春光下,万物生长。
齐满怔愣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大小姐。”
蔺绮笑得又乖又甜。
在齐满看不见的地方,蔺绮指尖拈着那块木牌,单手拢在绯红袖摆里。
——那是她刚才帮齐满包扎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从他腰间玉带上解下的。
漂亮的少女转过身,悠悠然走在长着青苔的石板上,乌黑长发披落,指节上的铃铛轻轻响。
四下无人,齐满面无表情,拿出云镜,点开自己的的云镜名称,输入,退出。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宁谕眼睁睁看着齐满的名称从【冷漠无情的未来剑尊】,变成了【让我做大小姐的狗】
宁谕:“……”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不弱智吗。
***
蔺绮难得有机会,认真看看临云宗的景色。
此时正是黄昏,绚烂的云层火烧一般,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山巅之上。
蔺绮拾阶而上,遥遥远处的山峰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上书四个大字。
——命在苍生。
笔似仙露明珠、银勾铁画,尽显浩瀚磅礴之气。
蔺绮远远望过去,心中忽而生出一种熟稔之感,好似在夜色中踽踽独行之时,忽遇故人。但她分明不知道题字的人是谁。
她觉得神奇,轻轻笑了下。
齐满循着蔺绮的目光去望。一路以来从容不迫的白衣青年,难得露出些骄傲激动的神色,他解释:“这是容涯仙尊的题字。”
少女歪了歪脑袋,好奇:“容涯仙尊?”
齐满点了点头,对着蔺绮,他的语气显得格外温和。
温和中,又带着一点对当世剑道至尊的崇敬:“容涯仙尊是如今的仙门首座,仙道第一人,传言他可一剑斩山河,以一己之身挡魔兵百万。”
这样光芒万丈的人,在仙门之中向来不缺传说。
齐满瞻仰石碑:“师门长辈说,百年前,在仙尊还是临云宗弟子的时候,途径人间战场,按理说,国与国之间的命运牵连甚广,仙门不该擅自干涉,但坏就坏在,两军之间混入了大批魔物,那些魔物试图借战争之便,送战场上所有人去活祭。”
“长老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战场上烽火连绵,两军已经杀红了眼,那时,仙尊正好在战场半空的云舟上,他连剑都没拔……”
齐满喋喋不休,蔺绮忽然想到,她是听过这个故事的。
二牛村有个说书先生,把这个故事翻来覆去的讲,那时,他眼中的景仰之色,比齐满更甚。
***
宗门长老的加急传讯一下接着一下,在云舟上响起,仙门用来传讯的纸鹤飞了一封又一封。
战场上,两军已经开始冲锋。
地上是烧起的战火、呛人的狼烟、剑戟的寒光,悲怆的号角在黄沙中吹响,带血的旌旗顺风扬起。
而云舟之上,青年双手交叉,撑着白玉栏杆,眸光温和,安静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
他连剑都没拔。
记忆中,小小的姑娘仰着脸,好奇地问说书先生:“那他用了什么呀。”
说书先生说:“一朵梨花。”
云舟上正好有一颗梨树,素白梨花灼灼盛放,容涯随手掐了一枝。
他站在云舟的白玉栏杆前,冷白指尖拈着一朵梨花。
苍凉的号角声中。
容涯眉梢带笑,指尖轻轻往下压,梨花触到云舟栏杆的刹那,整个战场以云舟为中心,刹那间,散发出浓郁的蓝色光晕。
就像水中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
转瞬间,光晕波及之地,整个战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所有人都不动了,他们维持着冲锋的姿势,怔怔看着云舟上,苍白漂亮的青年。
青年拈花带笑,语气温柔:“年关将至,不宜见血,诸君暂歇吧。”
一语毕,清光如潮水般褪去。
战场上瞬间空了大片,将士们早已不见踪迹,再眨眼,出征的游子已然还乡。
在那之后,容涯,一举成名。
蔺绮后来才知道,二牛村的说书先生,就是那数十万将士中的一个。
***
蔺绮听齐满又说起这个熟悉的故事,忽而有一种恍惚之感。
她眸光散淡,远远望着石碑。
心想,这个用梨花压阵的传送法阵,得记下来,回去问问姐姐会不会,她有点想学。
这时,齐满忽而提起:“听说,这座石碑上,留了仙尊的半缕分神,向它请愿,容涯仙尊就会听见。”
“大小姐,您要不要试试。”
6 第 6 章
请愿?
蔺绮对上齐满期待的目光,语气软软的,应声:“好呀。”
她抬眼,看霞光之下的石碑。
双手交握,装出一副虔诚景仰的模样,微微阖上眼,什么都不想。
耳边,响起齐满轻轻的絮语。
“仙尊在上,弟子齐满请愿,三日后能在剑池寻到一把天品剑。”
齐满似乎对容涯格外崇敬,即便声音很轻,语气中也难掩激动,他的呼吸已然乱了。
大抵整个仙门的剑修对当世剑尊都是如此。
——即使知道仙尊不会回应,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期待。
齐满那边静了静,他偏头看过来。
蔺绮感受到齐满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开口,随意道:“仙尊在上,弟子蔺绮请愿……”
“想要一枝梨花。”语气轻轻软软,飘落在风里。
话音落下,蔺绮睁开眼,假模假样地陪着齐满,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
石道上青苔夹缝而生,青枫连绵,微凉的晚风擦过发尾。
远处山峰上的石碑依旧笼于霞光之间,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行呀。”漂亮的少女鸦睫轻垂,似乎有些难过,“仙尊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齐满急急开口,“仙尊怎么会不喜欢大小姐,您切莫妄自菲薄,向仙尊请愿只是一个传言罢了,仙尊还从没真正显灵过,哪怕是秦师姐、首席师兄他们来拜,仙尊也一概不理的……”
蔺绮乖乖点头,和他并排往戒律堂走,有些遗憾,轻轻道:“这样啊。”
心里想:果然没什么用处。
***
千里之外,青要山。
漆黑洞府之间,响起细微的咳嗽声。
苍白漂亮的青年睁开眼睛,他病恹恹的,单手握成拳,抵住唇角,轻轻咳了几声。
乌黑长睫微微垂下,遮住眉眼。
青年微掀指尖。
洞府的光源瞬间被点亮,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围绕着冰座上的青年,如孺慕的雏鸟。
他刚刚醒来,意识尚且昏沉。
青要山间的桂香混着黄昏时泥土的腥气,飘散进来。
机关雀立在青年肩头,小眼睛迷迷瞪瞪,听见青年的咳嗽声,瞬间清醒,它大惊:“仙尊!您怎么提前醒了!”
病弱漂亮的青年怔了一会儿,语气温和,答道:“有人向本尊请愿。”
机关雀扑闪着翅膀飞起来,小眼睛圆溜溜,鸟喙一张一合,叽叽喳喳:“请愿?是临云宗的弟子们吗?仙尊,您要回应吗,可是如果您亲自降临仙门,会有很多麻烦,三宗四派十二门都会派人来打探,哎呀要不您还是继续沉睡闭关吧……”
“嘘。”青年偏过头,食指竖在唇角,语气温柔,“不要吵,本尊要听不见袖袖的声音了。”
机关雀翅膀停住:“嘎?”
袖袖?
这人名字怎么跟祖宗小字一模一样。
机关雀鸟头僵硬,怔怔往上看,仙尊放出的水镜里,是临云宗青枫连绵的山道。
!!!
鸟头砰地一下撞上水镜。
机关雀贴在水镜上,鸟眼惶恐,嘶吼大喊:“祖宗!祖宗你不是在青要山吗!你怎么去临云宗了!那种地方很脏的啊很脏的!你赶紧回来啊祖宗!”
青年一拂袖,把鸟拍走。
水镜上。
漂亮的少女立于山道上,面朝石碑,影子被黄昏时的光晕拉长。
她双手交握,苍白小指上系着一颗银白铃铛。
铃铛轻轻晃。
蔺绮微微阖上双眼,鸦黑长睫覆下,日暮时的璀璨金光洒在她精致瓷白的侧脸上,衬得少女格外乖巧漂亮,散落的乌黑长发顺风而起。
——她美得像是披着金光的神明。
柔软的话语落在风里,穿过千里万里。
“仙尊在上——”
“弟子蔺绮请愿。”
“想要一枝梨花。”
……
“不行啊。”
“仙尊是不是不喜欢我。”
少女心里又想:果然没什么用处。
青要山上,洞府之中。
容涯安安静静看着水镜,柔和的清光打在他苍白的侧脸上,仙尊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温和道:“怎么如此不虔诚啊。”
***
临云宗。
蔺绮和齐满沿着石阶向前,一路走进青枫深处。
少时,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阔,仙云浩渺,灰白殿宇屹立于云雾间,上书三字:戒律堂。
戒律堂门口,有值守弟子佩剑而立。
他们见到齐满时,拱手见礼:“齐师兄。”
齐满颔首:“去通传首席师兄,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
两个弟子闻言,下意识去看齐满身后的蔺绮,眸子皆闪过一丝错愕。
少女垂眸,安安静静立于金光下,漂亮得要命,和弟子间的传言实在很不相符。
齐满皱眉:“还不快去,难道要大小姐在门口等吗。”
两个弟子执剑拱手:“大小姐恕罪。”
而后匆匆往戒律堂内去了。
齐满想到芝禄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心里有些担忧。
芝禄这人奸诈得很,若是打定主意污蔑大小姐,大小姐这样善良的人,又怎么说得过那样的泼皮无赖。
他又害怕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会被人套了话。
“大小姐。”齐满开口。
“嗯?”少女一副单纯天真的样子,此时,正好奇地看戒律堂白墙上的爬山虎,听见他说话,歪了歪脑袋,乖乖看着他。
“怎么了呀。”软乎乎的声音。
齐满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大小姐,您还记得宗门派给您的那个杂役吗。”
他小心措辞:“他从霜雪天出来之后,额头被石子划出很多血口子,颅内全是淤血,手脚都冻僵了,刚出传送阵的时候,还从山上滚下来了,他现在浑身都是血,整个人都不大清醒……”还说,您想杀了他。
齐满话还没说完,就见漂亮的少女杏眸含泪,长睫微微震颤,眼尾带了点殷红。
她捂唇,似乎很难过,语气颤抖:“怎么会这样,是谁做的,太残忍了……”
齐满唇角蠕动两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对芝禄的同情瞬间演化成愤怒。
大小姐听说他受伤的时候,还为他落泪了。
芝禄那个白眼狼,竟然还敢污蔑大小姐,说大小姐要杀了他!
要脸吗!
这时,去通传的弟子走出来:“首席师兄请二位进去。”
7 第 7 章
戒律堂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蔺绮刚走进去,就听见一阵喧哗的吵闹。
“砰——”
茶杯摔在地上,碎瓷片炸开。
“蔺浮玉!”带着怒火的声音响起来,“你到底在等什么,怎么还不派执法队去把那个杀人凶手押过来!”
“你是想袒护你的亲妹妹吗!”
身穿蓝衣的长老气急败坏,他指着首座上,神色清冷的青年,指尖颤抖:“你太让老夫心寒了。”
他语气悲怆:“难道在这临云宗里,杂役的命就不是命吗?是不是只有她蔺绮的命才贵重!是不是只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的命才贵重!”
“只要她蔺绮一日是临云宗的大小姐,她是不是就可以无视宗规、可以随意杀人!”蓝衣长老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首座前的青年。
蔺浮玉垂眸,神色清冷:“长老言之过重了。”
“芝禄还活着,安能将此事以杀人论。”
青年漫不经心走下高位,身姿挺拔,行姿疏淡,指尖微勾,杯盏里热气氤氲,已经倒满了一杯茶水,他单手握着茶盏,递给蓝衣长老。
蔺浮玉抬眼,对上蓝衣长老愤怒的目光。
他的语气极轻极淡:“事情尚无定论,长老先饮杯热茶吧。”
芝长老看他神色薄凉,心中一时拿捏不准。
这蔺浮玉对蔺绮,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冷哼一声,拂袖入座,讥诮的声音落下来:“蔺少主可千万要公正无私,还这杂役一个公道才是。”
蔺浮玉随手将杯盏递给身边的弟子,扫了一眼芝禄。
芝禄头发如鸡窝般杂乱,他双目失神,跪在戒律堂冰冷的白色石砖上。
他身上的衣料已经破烂不堪,额头已经磕破了血,浓稠的暗色血块凝结在脸上,血口子里还掺杂了许多零零碎碎的石子泥沙。
“你额头上的伤口,都是大小姐伤的?”
青年的声音清越如月下泉水,蔺浮玉走到芝禄身前,语气平和。
芝禄形容憔悴,闻言,猛地抬起头,他捂住自己满是暗色血痂的额头,涕泗横流,痛苦不堪:“是,都是大小姐磕的啊,少主明鉴,她……她想杀了我!大小姐想杀了我啊!少主您救救我,我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她想让我死!我一定会死的!”
他捂住头,痛哭流涕,像是经历了什么不敢再回忆的噩梦。
蔺浮玉往他身上丢了个清心决,又问:“她为什么伤你。”
“她如何伤得了你。”清清淡淡的语气。
“符!她有符!少主……她想杀了我!”芝禄口不择言。
“大小姐嫌我伺候得不好,她说我太没用了,我死了,她就能换一个好使唤的了。”
他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可是我真的尽力了啊,宗门派我做的事我都尽心尽力做完了,我每日赶着点儿去送饭送菜,我给她洒扫霜雪天。”
“少主!我罪不至死啊!”
悲凉的话混着泪水,回荡在戒律堂空空荡荡的大殿里。
大殿里死寂一片。
两侧人群中,响起闲言碎语。
“若真是如此,那大小姐也太娇气蛮横了,仙门弟子修行素来清苦,她都已经有杂役伺候了,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何止娇气蛮横,简直称得上心狠手辣。”
“这种人,怎么配做临云宗大小姐,要我说,还不如以前蔺绮没回来的时候,小师妹虽然脾气也不好,但她也不会随便杀人吧。”
“……”
蔺浮玉偏头,望过来。
众弟子连忙噤声。
这时,戒律堂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少女一身红衣逆光而来。
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白皙的肤色如霜胜雪,鸦睫上流转着黄昏时的璀璨霞光,杏眸湿漉漉,眼尾微微上挑,脸色愈发苍白秾艳。
她跟在白衣剑修身边,乖乖巧巧的,一路走来。
她似乎有些好奇,微微抬眼,望戒律堂里的模样。
漂亮的少女偏头,声音小小的:“原来这里就是戒律堂呀,好气派。”
她似乎刻意放小了音量。
但戒律堂里的内门弟子们最低也是筑基,哪里会听不见她的话。
软乎乎的声音如羽毛一样,挠在众弟子心尖儿上。
有人情难自抑,下意识拿出云镜:【突然觉得,大小姐好软好甜啊。】
下面迅速冒出一堆同门:【你不是一个人。】
【她好乖啊,像个漂亮猫猫一样。】
【大小姐?蔺轻梨吗?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乡野小废物吧?】
【上面好狭隘,啊啊啊她说话了!小漂亮叫我师姐欸!】
戒律堂上。
少女跟在齐满身边,眉眼弯弯,漂亮的眸子里如含星月。
她似乎有些开心,语气软乎乎的,轻轻问齐满:“是师兄师姐吗,我是不是要去向他们问好呀。”
云镜上。
【齐满!点头!让小漂亮再叫一声师兄!你欠我的五十个灵石就不用还了!】
一堆人恨不得以身替之。
【齐满,你是不是不行,你怎么还不回小漂亮,你要是没长嘴就让我来!】
【让小漂亮叫我师姐!求求你了齐满,下次内门大比师姐给你放水。】
……
云镜上的事,蔺绮和齐满自然都不知道。
蔺绮看见芝禄面前,长身鹤立,清冷斯文的青年,声音很轻很轻,好奇问齐满:“那是谁呀。”
蔺浮玉微掀眼帘,安安静静看着门口的漂亮少女。
——他那素未谋面的亲妹妹。
齐满低声答:“是首席师兄。”
蔺浮玉看见,他那小妹妹的眸光忽而晶亮起来,她似乎有些开心,语气酥酥甜甜:“是哥哥呀。”
漂亮的少女抬头,看着比她高一些的青年人,软软道:“哥哥,我来啦。”
很像一只漂漂亮亮,眼睛湿漉漉的小猫。
蔺浮玉微微一怔。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以如此信赖如此期待的语气,喊他哥哥。
蔺浮玉觉得神奇。
清冷如玉的首席弟子眉梢微弯,轻轻笑了下,笑意几不可察,一闪而过,他颔首:“过来。”
作者有话说:
蔺绮:临云宗里,怎么那么多傻白甜啊。
8 第 8 章
◎袖袖多可爱啊◎
蔺绮乖乖走过去。
远在几步之外。
芝长老捋着发白的胡须,眼睛微微眯起,从上到下审视着这个近日名声很响的大小姐,像是想把她从里到外都看透一样。
蔺绮远不是他心目中的模样。
在他心里:
这个陡然飞上枝头的丫头,要么自卑到小心翼翼的讨好身边每一个人,要么外强中干爱慕虚荣,靠欺负弱小维持住她岌岌可危的大小姐体面。
总之,绝不是这副乖巧从容的样子,她眉眼间流露的,那种如小兽一般对世界的好奇与天真,正是芝长老最厌恶的东西。
天真和单纯是最没用的东西。
如果她命不好,不是临云宗的大小姐,估计早就死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他最厌恶废物。
而且这个废物还打伤了他的狗。
“大小姐,久仰大名了。”
芝长老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先前是老夫看轻了您,竟然没看出您这么深藏不露,若是早知如此,就该给霜雪天派一个修为高些的杂役,也经得住您打杀。”
“可怜我这侄儿,听说大小姐初至临云宗,怕您一个外来人受欺负,自告奋勇去霜雪天伺候,到头来,竟落得个满身血腥、险些丧命的下场。”
芝长老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寒天的冰柱。
他一口一个您,然而语气里却尽是讥讽。
蔺浮玉皱眉:“芝长老……”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轻轻的啜泣。
漂亮的少女跪坐在芝禄身前,如琉璃般清透瑰丽的眸子里,满是害怕和茫然,湿漉漉的杏眸上,蒙了一层雾蓝色的水汽。
蔺绮好像没听见芝长老的指责一样。
她怔怔看了芝禄很久。
直到蔺浮玉开口,她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样。
蔺绮浑身颤抖,拿出芥子袋,白皙如玉般的指尖打着抖,从芥子里拿出几瓶丹药。
她小脸儿惨白,颤抖着把丹药都倒进掌心,然后,一把喂进芝禄嘴里。
她声音很轻,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是谁做的,太残忍了……”
温温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的手已经抖得拿不住瓷瓶了。
瓷瓶哐当一声,滚落到地上,随后响起的,是漂亮少女如小兽般无助的呜咽声。
她抬起头,小脸儿苍白,看着眼前斯文清贵的首席弟子,小手软绵绵的,抓住他的袖摆。
蔺绮抽抽嗒嗒:“怎么办呀,哥哥,他是不是要死了啊。”
蔺浮玉微微一怔。
他这个小妹妹,柔软善良得有些过分了。
蔺浮玉还没说话,云镜上已经翻天了。
【救命啊!小漂亮真是哭到我心尖儿上了。】
【艹好心疼,小漂亮别哭了。】
【芝老头有什么脸在那喊冤啊,这人一看就不是大小姐要杀的好吗,还有脸说“可怜他那侄儿”,那么心疼,他倒是喂药啊!芝禄到现在唯一吃的丹药,还是我们小漂亮喂的!!!】
【呜呜别哭了大小姐,来师姐怀里,让师姐抱抱好不好,乖啊乖啊小漂亮。】
芝长老看见这一幕,也怔住了,他脸色铁青。
蔺浮玉俯身,把抽抽噎噎的小妹妹扶起来,语气温和,安慰道:“不哭了,他死不了。”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很疼。”绵绵软软的声音。
“你是不是很疼。”小漂亮垂眸,看着芝禄。
她语气很软,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他身上都是血,他一定会死掉的。”
蔺绮俯身,伸出双手,拨开芝禄杂乱的长发,杏眸含泪,轻轻抚摸他额头上的血口子。
少女乌黑的长发尽数散落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小漂亮还在哭,她对上芝禄那双惶恐的眼睛,声音小小的,很难过:“是不是呀,你是不是很疼。”
戒律堂里,两侧站着的一堆内门弟子已经不行了。
【小漂亮,师姐的乖乖。】
【乖女你离芝禄远一点啊!他是坏人!】
【大小姐,你可是大小姐啊,你能不能别那么善良,他污蔑你杀人啊!】
【芝家你们坏事做尽!你们竟敢让小漂亮哭!】
……
芝禄和蔺绮离得最近,就在蔺绮开口说话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一股死亡般的窒息感。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地。
漂亮的红衣少女屈腿坐在雪地上,清寒的风夹着碎雪,吹起她乌黑的长发。
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是最天真无邪的模样,苍白的手却死死扼住他的脖颈。
“砰——”
额头磕在雪地上,碎石子没入血口子。
一下又一下。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眼前,乖乖软软的红衣少女又垂眸,语气又轻又软,她说:“是不是呀,你是不是很疼。”
芝禄吓得快哭了,他觉得自己就是有病,他就不该听芝长老的话,到戒律堂指控大小姐。
得罪了芝长老,他顶多没了前程,但是得罪了大小姐,他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了。
他脸色煞白,唇角哆嗦:“疼——我疼——”
蔺绮得到满意的答案,清透如水的眸子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笑意。
她移开按在血口子上,轻轻抚摸的手。
暗沉的鲜血沾上葱白的指尖,给漂亮的少女愈添几分秾艳脆弱之色。
蔺绮微微抬眼,目光擦过芝禄,穿过戒律堂两侧挤在一处的弟子,在戒律堂外,青枫树下,她看见了一个清瘦漂亮的青年。
他的面容很陌生,蔺绮却在他身上,觉察到一丝古怪的熟悉。
***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苍白漂亮的青年隐于戒律堂外,苍茫的雾气之间,素白麻衣委地。
他眉眼间带着一种恹恹的病气,此时正偏头,看着肩上立着的青色机关雀,眉梢带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机关雀鸟嘴一张一合,还在侃侃而谈。
它对青年指节上的青宫藤戒,手舞足蹈:祖宗是演的吧,是的吧是的吧,她绝对是演的,你看那个杂役的脑袋,一看就是祖宗砸的啊!太惨了太惨了,祖宗干出这种事,仙尊都不管的吗!
青宫清醒道:仙尊在祖宗面前,很难有理智吧。
机关雀:不行!不可以!祖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死谏!
青宫:哦。
机关雀鸟嘴一张,还没说出话,就对上戒律堂里,小漂亮冰冷的目光。
她轻轻摩挲了两下指尖,拭去暗沉的鲜血,对着机关雀,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明明是很温和的笑容,却不含任何温度。
机关雀:!!!
机关雀害怕:“祖宗越来越恐怖了。”
仙尊怔怔。
他语气温柔,笑:“怎么会,你是不是看错了。”
“袖袖多可爱啊。”
机关雀:“……”
***
蔺绮收回目光,她似乎发现了一个变数。
小漂亮垂下眼睫,压下心里的烦躁,做出一副柔软乖巧的姿态。
她颤抖着,捂脸低泣。
似乎很无措,她有些害怕,扯住蔺浮玉的袖摆:“哥哥,他一定是要死掉了。”
芝禄仓皇抬头,形容枯槁,他手脚发软,只敢应和蔺绮说话,他语序颠倒,口齿不清:“疼,太疼了……少主,少主您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蔺浮玉微微蹙眉。
身边的乖软小猫儿抽抽嗒嗒:“哥哥,戒律堂里还有没有丹药啊……”
忽然,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湿漉漉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她压下喉间的呜咽,抬头看芝长老,恳求道:“芝长老,您救救他吧,他快要死了……”
“您是长老,您一定很厉害,是不是。”小漂亮说话也带着哭腔,她伸手,轻轻抚摸芝禄的额头,“芝长老,您救救他吧,天、天还丹,一颗天还丹就可以了,您救救他吧,他快要没命了啊……”
“您刚才不是说,您的侄子很可怜吗,您那么心疼他,一定愿意救他的,是不是。”小猫儿满眼期待,像是忽然握住救命稻草一样,她口不择言,“长老,您是长老,您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了,您能不能救救他。”
芝禄心里凉了半截。
天还丹,那可是天极丹药啊,一颗值数十万灵石。
芝长老脸色发青。
偏偏那个死丫头还在抹眼泪,身后众弟子已经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我看那个杂役好像真的要死了啊。”
“芝长老会不会拿天还丹啊。”
“小漂亮和那个杂役非亲非故,都已经给他喂了那么多丹药了!芝长老什么都不给,太过分了吧,他不是很心疼芝禄吗!拿嘴心疼啊!”
“芝长老好像从来没给过芝禄一颗丹药,刚才芝禄跪在这儿,他都没去看看,就一直向首席师兄发难,啧啧,人心凉薄。”
“呜呜还是小漂亮善良。”
芝长老听着,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杀了蔺绮的心了。
芝长老低头,深呼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体面,他咬紧牙关,问芝禄:“芝禄,丹药我当然能给你,但你自己说,你需要吗。”
他等着芝禄拒绝。
天还丹何其珍贵,一颗天还丹,就得花掉他三十年的俸禄。
把它用在一个杂役身上,太暴殄天物了。芝禄一条命,都比不上炼天还丹的药灰。
芝禄吓得快哭了,他脸色发白,跪地叩首,不敢去看芝长老的表情:“长老,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吧……”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他眼睛发红。
他不敢去挑衅大小姐了,他真的不敢了。
大小姐真的会杀了他的。
这时,蓝衣长老身后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喊。
“请长老赐药。”
“请长老赐药。”
“……”
芝长老咬碎一口牙,才勉强维持住体面:“芝禄,老夫怎么能不管你呢。”
他吩咐门下弟子:“去,给他拿天还丹来。”
那边,蔺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
蔺绮眉眼弯弯,湿润的眸子里,映着黄昏时的璀璨霞光,她的声音酥酥甜甜:“谢长老赐药。”
【呜呜呜小漂亮笑了!她终于笑了!】
【小漂亮真的好乖好可爱啊啊!】
【大小姐,再笑一笑吧,再笑一笑,命都给你。】
蓝衣长老咬牙切齿,他死死盯着蔺绮,言辞犀利:“大小姐,他现在死不了了,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出霜雪天的时候,为什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彼时,霜雪天里只有你,而且,他比平时,晚出来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你们在干什么。”芝长老的心在滴血,若不能从蔺绮身上剜下血肉,他怒气难消。
蔺绮闻言,怔怔,她有些害怕,藏在蔺浮玉身后。
慢慢地,那双柔软的漂亮眸子里,溢满晶莹的泪水,潮湿的水汽打湿乌黑鸦睫。
芝长老看着她,几乎要发疯。
怎么又哭了!
她刚才不是都笑了吗!
这祖宗还想怎么样啊!
9 第 9 章
◎青宫剑鸣◎
【啊啊啊住口!你吓到老子的小漂亮了!】
【大胆!太大胆了,那可是大小姐!怎么可以让大小姐哭!你怎么敢的啊!】
蔺浮玉神色清冷,他把蔺绮护在身后,眸光淡淡,看了芝长老一眼。
芝长老感受到周围的微妙气氛,和身后弟子们带着敌意的目光,气得要吐血。
他胸腔剧烈起伏,一股子热气冲上脑门,他强忍着怒火:“大小姐,那半个时辰里,您究竟做了什么,老夫的侄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是不愿意说,还是不敢说!”他咬牙切齿,声音陡然尖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意欲杀人却不敢承认!”
“你就是罪人!”
“芝长老,她不是犯人。”蔺浮玉冷冷开口。
戒律堂里值守的内门弟子们也接二连三出声:“是啊芝长老,事情尚无定论,您言辞这般激烈刻薄,要是吓到大小姐怎么办。”
“大小姐金尊玉贵,您说话还是注意些好。”
“……”
芝长老气得想拔剑杀人。
他心道你们有病吧她不是犯人但她是嫌犯啊!以前戒律堂审人言辞比这还刻薄你们怎么不说你们是被蔺绮下蛊了吧!!!
一片喧闹中,蔺绮怯生生地,扯了扯蔺浮玉的白金袖摆。
她声音带着点湿气,软软的:“哥哥,我、我可以说的。”
“你们不要吵了。”小漂亮垂眸,声音小小的,“谢谢师兄师姐为我出头,我可以解释清楚的。”
【小漂亮、她、真、的、好、有、礼、貌啊啊啊啊。】
【啊好乖好乖好乖,发出想抱抱的声音。】
芝长老神色寒凉,冷冷睨着她。
苍白清瘦的手抚上少女乌黑的长发,蔺浮玉语气温和,安抚乖巧小猫儿:“不必有所顾忌,说吧。”
“是、是我的错。”小漂亮很紧张,脸色发白,软乎乎的小手攥着蔺浮玉的白金袖摆,“哥哥,对不起,是我做错事了。”
“他走的时候,我不该叫住他的。”湿漉漉的眸子里,涌起一层雾气。
芝长老闻言哼笑一声。
真是没用的小丫头,吓一吓,就什么都招了。
他清了清嗓子,理所应当道:“既然是你的错……”
蔺浮玉淡淡扫了他一眼。
芝长老的话卡在喉咙里。
蔺浮玉垂首,温声问:“为什么叫住他。”
小漂亮捏着白金衣角,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哥哥。
她轻轻啜泣,过了好久,才呜咽着开口:“是、是我太娇气了,哥哥,对不起,芝长老说得没有错,是我做得不对,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可是我太冷了,还很饿。”她抬头,懵懵懂懂的漂亮眸子已经蓄满了水汽,她有一点难过,“霜雪天太冷了,我没有暖和的衣裳穿,晚上,我总是被冻醒,我感觉我要被冷得死掉了。”
“而且,我每天吃得饭也很凉,米饭冰得像冰渣一样,青菜也都坏掉了。”
她声音轻轻的,手足无措地扯着蔺浮玉的袖角,像是害怕给哥哥添麻烦一样。
小漂亮低着头,一直道歉:“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我还很笨,我不知道师兄师姐都辟谷,我不知道在仙门里开火很难。”
“你们已经对我很好了,是我自己不识抬举。”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我太没用了,如果我不是个小废物,我就可以修炼,我就可以辟谷,我就不怕冷了。”
“但是我真的很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想问问他。”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抽抽噎噎,苍白的小脸儿上挂满泪珠,“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是我的错,哥哥对不起。”
小漂亮又垂眸,轻轻地,对芝禄说对不起。
芝禄额头磕在地上,面如死灰,不敢起来。
芝长老早在她掉眼泪的时候,就已经呆若木鸡。
蔺浮玉作为临云宗首席师兄,素来清冷镇定。
此时,眸子深处,却染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戾气。
冷白指尖轻按剑柄,他冷冷看了芝禄一眼。
又垂首,看着自家的小妹妹,温声问:“你这些天,在霜雪天只吃青菜吗。”
笨蛋小猫儿傻傻的:“还有米饭呀,哥哥。”
蔺浮玉罕见地说不出话来。
他揉揉蔺绮的脑袋,微掀眼帘,凉声吩咐:“去查。”
戒律堂里的内门弟子们早已炸开了锅。
【草,芝禄你还是人吗!】
【呜呜呜小漂亮你别说了,师姐要哭出来了。】
【我们临云宗是不是没钱了啊,没钱了散伙,还办个屁啊!】
【大小姐这样宗主都不管的吗,他还算是个爹?】
【小漂亮现在是主峰在养吧,主峰养不起能不能让小漂亮来我们镇云峰啊,我们镇云峰可喜欢小漂亮了,我们亲自去接。】
【有病吧,我们主峰也很喜欢小漂亮好吗。】
【主峰和镇云峰里一堆剑修全是穷逼,养个屁,送来丹静峰,我们有的是钱。】
【滚!】
……
蔺浮玉脸色并不好。
一方面,是震怒于芝禄的阳奉阴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愧疚。
他只知道蔺绮回来后,住进了霜雪天,却不知他的小妹妹,竟然被仆役欺负成这样。
兴许连霜雪天都不是她想要的。
对于仙门子弟来说,霜雪天至纯至净,于修行大有裨益;但是蔺绮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要霜雪天有什么用呢,论舒适,估计还不如山下一间普通小院。
作为哥哥,他着实问心有愧。
这时,小漂亮还仰起头,声音轻轻的:“我是不是很坏?”
蔺浮玉垂首,鸦睫覆下,冷白指尖轻轻颤抖,抚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放缓声音,语气有些勉强:“怎么会。”
“以后受了什么委屈,直接告诉哥哥。”
小漂亮轻轻笑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受委屈。”
蔺浮玉抿唇不语。
清瘦挺拔的青年站在戒律堂中心,苍白修长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他垂下眼睫,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戒律堂里静默了一会儿。
刚刚派出的弟子回来,带回来的,是今早没有用过的膳食。
——一碗稀得过分的白粥。
蔺浮玉神色讥讽,寒光一闪,他拔剑出鞘,冰冷的剑尖抵住芝禄的咽喉,青年语气凉薄:“你把大小姐照顾得很好啊。”
芝禄脸色惨白。
他已经不想再在戒律堂待下去了,哪怕被少主罚入苦牢,都比在这儿和大小姐同处一室好。
他神色惶惶:“少主!大小姐!我知错了,我有罪,我愿受责罚。”
芝长老看见那碗白粥时,眸光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
他对着芝禄,怒喝:“老夫先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芝禄,你太让老夫寒心了!”
蔺浮玉的眸光扫过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他收剑,垂眸,居高临下看着芝禄:“带下去吧,鞭四十,押入苦牢。”
鞭四十,足以让芝禄一身的练气修为散尽。
但他听见判决,心中竟生出一丝解脱之感。
连芝长老和芝禄都不追究他险些丧命的事了,自然也就没人追究了。
谁都不相信芝禄头上的伤是蔺绮磕出来的。
毕竟,她在霜雪天里,甚至还会被芝禄一个仆役欺负,若不是芝禄恶人先告状,告到了首席师兄这儿,大小姐说不定还会一直受欺负下去。
师兄师姐们想:小漂亮那么乖,那么善良,怎么会伤人啊。
一场闹剧终于散场。
蔺浮玉带着蔺绮走出戒律堂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蔺绮似乎还怔怔不能回神。
她踏出戒律堂的洁白门槛,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蔺绮眸子亮晶晶,看着蔺浮玉:“哥哥,我不用受罚吗。”
蔺浮玉看着她,语气温和:“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会受罚。”
“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了。”蔺浮玉开口。
“真的吗!”小漂亮软软的声音乍然响起,月光洒下来,蔺绮的眸子里好像藏了细碎的星子,她语气轻快,“那我以后会有暖和的衣裳穿吗。”
青年着白金长衣,立于青枫之下。
他低头,看着开心的小妹妹,心里忽而柔软起来,柔软之余,又泛上一层酸涩:“当然,你是临云宗的大小姐,想要什么都会有。”
霜白的月光铺满长天大地,晚风吹来,枝叶沙沙作响。
遥远的山巅之上,忽而传来三声浩瀚苍茫的钟声。短短一瞬间,天边浮起一层青绿色的光晕,像一条铺满绿叶的长河。
“青宫剑?”蔺浮玉抬头看浮光,轻声喃喃。
“青宫剑是什么剑。”蔺绮好奇,她抬头看蔺浮玉,“很厉害吗。”
“青宫是容涯仙尊的本命剑,自百年前,临云宗剑池动荡后,仙尊便一直将青宫镇压在剑池之上,鲜少拔剑。”蔺浮玉温声开口,他细细同蔺绮解释,心中亦有忧虑,“此后,仙尊只召过几次青宫,无一不是在仙门大难之时,不知这次又是为何。”
他说着,青枫林间,飞来一只金色的纸鹤,纸鹤展开,上面写。
——青宫剑鸣,恐仙门生变,速来主殿。
与此同时,云层之间,划过几道御剑的身影。
***
霜雪天。
霜白月色洒在雪地上,枯树下,倚着一个清瘦漂亮的青年,他指节上的青宫藤戒已然消失。
而他面前,雪地上,安安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把举世闻名的青宫剑。
乌黑长发用一支梨木笄随意挽起,素白麻衣委地,他的打扮极简素,月光下,却依旧显出几分清艳独绝的矜贵气。
“袖袖忽然出现在这儿,本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好随意插手。”容涯眉梢带笑,垂首,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整个人病恹恹的。
他温和道:“只是临云宗近日乱得很,她玩儿得开心倒也罢了,受了委屈可不好,本尊想让你一直陪着她,你待如何。”
青宫:“……”
它甚至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它那清贵斯文的病秧子主人又为难起来,叹了口气:“只是袖袖不想要你,她要一枝梨花。”
青宫:“哦。”
容涯脾气很好,和它商量:“不如,你委屈委屈吧。”
青宫:“我可以不委屈吗。”
容涯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温柔:“你最好能委屈一下。”
青宫:“……哦。”
容涯当它答应了,苍白指尖溢出点点浅蓝色光晕。
只在刹那间,青宫剑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影,渐渐地,化作一枝结了星星点点素白梨花的枝桠,枝桠尾部,还带着淡淡的青绿。
青年眉梢微弯,俯身捡拾起化作梨枝的青宫剑,施施然向霜雪天那座亮着烛火的高阁走去。
作者有话说:
青宫:你真的不是很有礼貌
10 第 10 章
主峰,青枫山道上。
蔺浮玉接下纸鹤,看着乖乖软软仰头看他的蔺绮,神色有些歉疚。
清瘦白净的手伸出去,揉了揉蔺绮的长发。
他温声细语道:“我方才已经着人往霜雪天送了冬衣被褥,斋堂正在准备饭食,待会儿就送去,你先回霜雪天,用了热食之后早些就寝。”
“我知道的。”
小漂亮眉眼弯弯,声音又甜又软:“哥哥,你快去忙吧。”
“嗯。”
蔺浮玉轻轻应了一声,用云镜叫来一个戒律堂弟子。
他温声嘱咐蔺绮回去早点歇息,又给她系了一件披衣,等那个弟子匆匆赶来,蔺浮玉才放心离开。
此时夜色已深,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中,月光黯淡,天上稀疏亮着几颗星子。
今夜的临云宗并不平静,时有人御剑自低空擦过,白金袍摆在晚风中翻飞,剑生寒光,飒飒的破空声在寂静的山道上响起。
蔺绮顺着青枫道,脚步轻快,蹦蹦跳跳地,一路向下走,她没了红绳,乌黑长发尽数散开,发尾也随着她的步频轻轻摆动。
她看见天上御剑的身影,有些好奇,声音小小的,问:“师兄师姐们不用睡觉吗。”
蔺浮玉叫来的弟子出自镇云峰,是个剑修,他脸圆圆的,唇红齿白,生得干净又温和,看见蔺绮的时候,耳尖泛红,似乎还有几分羞赧。
圆圆脸师兄听见小漂亮软乎乎的声音,心里都要化了。
“因为青宫剑鸣很重要。”
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样倒干净了:“现在天上飞的都是戒律堂执法弟子,是各峰修为最高的师兄师姐们,他们最低都是金丹,少睡几日不碍事的。”
“那毕竟是神剑青宫,仙尊唯一的佩剑。”圆圆脸师兄眸光闪亮,他在小漂亮身边有些拘谨,笑起来十分腼腆,“青宫剑鸣,说不准是仙尊现世的征兆,这种大事若能赶上,别说夜里不睡觉了,就算熬死也值得。”
又是仙尊。
自打来了临云宗,蔺绮已经听过许多关于容涯仙尊的传言了。
她眨了眨眼睛,心中不免对那个活在传说里的容涯仙尊生出几分好奇。
“师兄见过仙尊吗,仙尊是什么样的人。”蔺绮软声问。
她有点想知道,什么人会在临云宗石碑上写下“命在苍生”,什么人会用梨花压阵,送数十万将士还乡。
还没等圆圆脸师兄说话,蔺绮忽而想起容涯仙尊出身临云宗,下意识又想到她最初来临云宗时,主殿之上,那些高高在上睥睨着她,像是看着一只蝼蚁一般的宗门长辈们。
发丝摆动间,掩住她清透瑰丽的乌黑瞳孔,蔺绮眉眼压平,顿时没了兴致。
“从未见过。”
圆圆脸师兄对小漂亮没有抵抗力,少年认认真真回答:“师兄师姐们猜仙尊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前辈,因为他辈分高,地位尊贵,又最是慈悲。但我倒觉得仙尊生得应当很气派很威严。”
他仰着头,想他心中的当时剑尊的模样:“方圆脸,蓄胡子,一人一剑,杀尽世间诸恶,冷酷无情,饱经风霜。”
“很有英雄气概。”圆圆脸点点头,对自己的猜测表示肯定,“很称仙尊。”
“小……”
他的脸瞬间烧红,咳了一声把口中的话收回去,连忙改了称呼:“大小姐,您觉得呢。”
少女眉眼弯如月牙儿,瑰丽的瞳孔如琉璃般,倒映着星月,她想都不想,笑着点头,温温软软道:“我觉得师兄说得对呀。”
!!!
啊啊啊不愧是小漂亮。
真的好乖。
圆圆脸闻言,心跳得飞快,他悄悄看了小漂亮一样,恍惚得不知今夕何夕,像是被下蛊了一样,险些走岔了路。
很快,两人走到传送法阵前,圆圆脸师兄开阵,金光浮起,将两人笼罩其间。
再眨眼,只见前路白茫茫一片,天穹之下,洋洋洒洒的雪落下来。
霜雪天里落了雪,没有月亮。
雪地上清光泠泠,传送阵光芒散去的那一刻,清寒风雪如潮水般拍打过来。
蔺绮有点冷,紧了紧身上的披衣。
他们走了一段路,便见隐于风雪之中、亮着烛火的高阁,高阁大门敞开着,冷风携着银白雪粒子灌进去。
漂亮的少女踩着碎雪,一路朝楼阁走去。
她出去一趟,就解决了吃食和寒冷的问题,这会儿心情格外好,长发轻轻摆起来,她像是山间无忧无虑的漂亮小鹿。
“大小姐。”
在她即将走进楼阁的时候,圆圆脸师兄喊了她一句,声音清脆,带着点紧张的颤抖。
“嗯?”
蔺绮轻轻应了声,尾音绵软,微微上勾。
她回头看他。
蔺绮眉梢带笑,瑰丽单纯的眸子映着烛火的光晕,声音软乎乎的:“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圆圆脸师兄站在风雪里,身上穿着整洁干净的青色弟子服,他喊完那句话,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微微垂着眼,不敢看蔺绮。
“师兄?”
小漂亮的声音落在雪地上。
少年人阖着眼,长舒了一口气,良久,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从芥子里拿出一枝山茶花。
“大小姐,这个和您很配。”
带着小心翼翼的少年心事,他双手捧起山茶花,捧到蔺绮眼前。
漂亮少女安安静静地,在烛火下站着,乌黑长发顺风而摆,白金披衣上落了碎雪。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唔了一声,抬头,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如琉璃般,又似藏满春风的桃花海。指节上系着的银白铃铛轻轻晃:“谢谢师兄。”
就在这时,楼阁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圆圆脸少年人像是应激一样,抬头朝木阶上望去。
蔺绮循着声音的来处去望。
那人生得极清艳。
青年立于二楼旋梯之上,苍白清瘦的手搭在栏杆上,漫不经心拈着一枝梨花。
注意到二人的目光,他亦垂眸看过来。
半明半昧间,他的眉眼有些淡,还带着恹恹的病气。
青年垂首轻轻咳嗽了两声,微掀眼帘,眉梢带着清浅的笑意,语气温和:“打扰二位了,实在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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