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四十一章 猫腻
- 游戏资讯
- 发布时间:2025-01-16 09:00:22
前言:
此刻我们对“魔兽世界亲自出马噬人黑暗”大约比较关心,各位老铁们都需要学习一些“魔兽世界亲自出马噬人黑暗”的相关资讯。那么小编同时在网络上搜集了一些关于“魔兽世界亲自出马噬人黑暗””的相关知识,希望兄弟们能喜欢,各位老铁们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范闲在湖畔教了叶灵儿一些小手段,实际上是偷学了叶家的大劈棺,偏偏对方则把师傅从去年叫到了今天,这个事实让他有些好笑,有些欢喜,说道:“去哪儿呢?”
叶灵儿应道:“我要去你府上见婉儿。”说完这句话,她看了他身边的沈家小姐一眼,鼻子哼了哼,没有说什么。
范闲最不喜欢她骨子里洒脱之余多出的那丝骄纵,纯以自己的是非去判断旁人的做法,默然没有接话。他摆出师傅的谱儿来,叶灵儿却极吃这套,这一年的相处,她也知道范闲是个特别在意细节的人,笑着说道:“别生气,知道你如今是监察院的红人,想金屋藏娇也不至于带到大街上来。”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这时候前方的拥挤似乎缓解了一些,叶家的马车抢先走了过去,却又停在了那处,似乎叶灵儿发现有什么热闹可瞧。
范闲挥手示意马车往并走,来到叶家马车之后,他穿着雨衣下来,邓子越几名启年小组成员也赶紧跟了上去。
马车上的叶灵儿看见他们穿着那件灰黑的雨衣,行走在雨中,这才知道范闲不是路过灯市口,而是专门来灯市口办事的。
灯市口检蔬司戴震,每天的工作就是等着下属将城外的蔬菜瓜果运进来,然后划定等级,分市而售,同时处理着内廷与各大王府公府的日例用菜,准确来说,他就是个给庆国贵族们家的大厨打杂的——只是这杂打得范围有些宽广,一棵芹菜不值什么钱,但一百棵芹菜就值些钱。一颗鸡子儿不值什么钱,但一百颗鸡子儿却足以在一石居里换顿好酒席。
检蔬司算不上衙门,没品没级,甚至由于供的地方太多,竟是连个直属的主管衙门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官员们觉得往京都城里送菜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没有怎么注意。其实范闲却清楚。这种现象的产生,与这些年里时而推行,时而半途而废的新政脱不开干系,陛下瞎玩着,这下面的机构自然也是纷乱冗余的厉害。
戴震身为检蔬司主官,这些年里安安稳稳地赚着鸡蛋青菜钱,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不起眼的东西里夹杂着多少好处,时常半夜在被窝里偷着笑,就连自己最疼的那房小妾。天天撺掇着他去叔叔那里求个正经官职,他都没有答应
美啊,卖菜卖到自己这份儿上,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戴震不免这样在心中恭维着自己。
但今天他美不起来,也笑不起来,就在这一场秋雨之中,监察院一处的官员们直接封了他那间小得可怜的衙门。还堵住了大通坊的帐房——大通坊里全是卖菜的贩子,京都三分之一的日常用菜,就是由这里提供。
他铁青着脸,赶到了帐房里。看着里面那些穿着黑衣的厉鬼们,拍了两下脸颊以让笑容显得更温柔些。说道:“原来是一处的大人们来了,正想着秋深了,坊里多了些稀奇的瓜果,哪天得去孝敬一下……”
一处今日查案打头的是沐风儿。他明知道今天的行动是范提司要在京都做出的一个示范,哪里敢有半点马虎。望着戴震冷冷道:“戴大人跟我们走一趟。”
一处的官员早已经熟门熟路地封存了帐册,并开始按照名册里的人名,在坊中点出那些人来,往坊外的马车上押。
秋雨还在下着,戴震的心愈发地凉了,赔笑说道:“我哪里敢称什么大人,沐大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习惯性地往沐风儿的袖子里塞了张银票。
沐风儿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可怜对方,难道对方连范提司主掌一处这件事情都没有听说过?身旁早有两名冷漠的监察院官员上前,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戴震的膝弯里,将他踹倒在地,从腰后取出秘制的绳索,在他的双手上打了个极难解开的结,动作异常干净利落,想来一处当年没少做这等事情。
戴震跌在地上,心头大乱,手腕剧痛,又羞又怒,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沐风儿摸了摸怀中的手段,想了想,还是没有取出来,说道:“奉令办案,请戴大人配合。”
戴震慌了,眼珠一转,高声喊道:“救命啊!监察院谋财害命!”
当监察院一处小队顶着暴雨冲进检蔬司时,爱看热闹的庆国人早就已经围了过来,只是畏惧监察院那抹浓郁的黑色,百姓们不敢靠得太近,这时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戴大人被擒得如此狼狈,心中也自惴惴,而那些戴震暗中养着的打手,却是借着这声喊哄闹起来,拦住了监察院众人的去路。
戴震手被绑着了,心里却转得极快,知道监察院出手,向来没有收手的道理,拼命嚎叫着:“监察院谋财害命!”其实他心里也慌着,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辄来,只好揪着谋财害命四个字瞎喊,希望宫里的叔叔能尽早收到消息,能在监察院将自己关入那可怕的大牢前,想办法将自己捞出来。
看着被挑动了情绪的民众围了上来,沐风儿皱了皱眉头,从怀中取出文,对着民众们将戴震的罪行念了一遍。
京都里的苦力黎民们大都是深信官家的,心里其实也是信了,毕竟谁都知道戴震手脚不干净,但是众人围了上来,退去却不容易,一处今天来的人少,又要拿着帐册与相关人证,不免显得有些为难。
看着这幕,沐风儿心头大怒,却远远瞥见围观人群之外,两辆马车旁边,正有几个不熟的监察院同僚正穿着雨衣拱卫着范提司,在大雨之中冷漠地注视着这边,他心头一阵慌乱。喝道:“走!”
戴震双手被捆,却知道监察院那处地狱实在不是官员能去的地方,胀红了脸,哭嚎哑了嗓子,像个孩子一样拼命地坐在地上,硬是不肯下台阶。
而他的那些心腹也起着哄围了上来,虽然不敢对监察院的人动手,但却有力地阻止了沐风儿的逮人归队。
大雨之中,范闲冷眼看着不远处石阶上下的这一幕,心里对沐风儿做了个不堪重用的评语,却听着身后马车里传来叶灵儿好奇的声音:“师傅,你们监察院现在做事也实在是有些荒唐,这光天化日的,与那小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让这百姓们看了去。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雨点击打着范闲头上的帽沿,将边缘击打得更下了些,遮住了他半张脸。
“官员自己不要颜面,朝廷也就不用给他们颜面。”他平静说道:“灵儿,你别看这官儿小,他一年可以从宫中用度里抠下五千多两银子,至于这些年里从大通坊里捞的好处。更是不计其数。”
叶灵儿半边身子搁在车窗上,雨水打湿了她额上的那缕发丝,清眸里兴趣大作,她今日去范府顽耍。没料到路上遇见范闲,更跟着他看了这一场热闹。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小的官儿,也能贪这么多的银子。
这个时候,沐风儿一行人终于十分辛苦地从检蔬司里杀了出来。来到了范闲的身前,而戴震被他们拖着。硬是在雨水里拖了过来,好不凄凉。
那些打手也围了过来,只是似乎看出这两辆马车所代表着的力量与权势,不敢造次,而那些京都的百姓们,看着范闲与邓子越数人身上的装扮,似乎能感觉到这些穿着雨衣的人,身体里所散发出的那股寒意,下意识地退远了一些。
戴震还真是个泼辣的小官,身上的官服早就已经被污水染了个透,头发也散在了微圆的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却犹自狠狠骂道:“你们这些监察院的,吃咱的,喝咱的,还没捞够?……又想抓本官回去上刑逼银子!”
四周的愚民百姓听他如此说话,脸上不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范闲微低着眼帘,看着面前倒在雨水中,不停蹬着腿,像临死挣扎的猪一样的官员,并不急着封他的口,因为监察院在天下士民的心中,早就是那个阴暗无比的形象,就算戴震再多骂几句,也不能影响什么大局。而且今天只是打一只小猫,关键处在于,他想看一下自己的这些下属们,办事的能力究竟如何。
看着面前一脸愧疚,还有一丝恼怒的沐风儿,范闲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不选择半夜去他家中拿人?虽然今天下雨,你也知道大通坊里人多,很容易出乱子。”
沐风儿一怔,心想条例新细则里,您写得清清楚楚,今后办案,尽量走明处的路数,所以才选择了当衙拿人,想办得漂漂亮亮的,响个名头——如果换作以前,监察院真要拿哪位官员,当然是深更半夜,去他家里逮了就走——这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范闲没有等他辩解,又道:“就算你要白天来,也可以封了帐房之后,马上走人……凭你们的手段,难道不能让戴震安安静静地回院?你们那些手段留着做什么用的?还念什么公文罪行,你以为你是大理寺的堂官?我是不是还得专门请个秀才跟着你们宣谕圣教?”
听着这些尖酸刺心的话,沐风儿连连叫苦,一方面是戴震后面的靠山确实够硬,乱上手段,怕有后患。一方面他也是担心提司大人是位大才子,只怕会看不得他们做那些阴煞活儿。
……听到范闲的讽刺,他才反应过来,提司大人虽然顶着个诗仙的名儿,看来并不抵触监察院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甚至似乎比自己还要热衷一些。
这时候,戴震还趴在雨水里嚎哭着,被泥水迷的眼看见沐风儿在对谁禀告,知道是监察院里的大人,不免有些害怕。他没认出范闲,却认出他身后那马车里的叶灵儿——叶灵儿身为京都守备独女,自幼便喜欢在京都的街道上骑马。不认识她的老京都人还没有几个
戴震马上对着马车上的女子哭嚎道:“叶小姐为下官做主啊……”
叶灵儿看了一眼范闲平静得有些怪异的脸色,哪里敢说什么,倏的一声将脑袋收了回去。
戴震知道今天完了,终于使出了杀手锏,高声大骂道:“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敢抓我!我叔叔是……呜!”
得了范闲的眼色,邓子越知道大人不想听见戴公公的名字,横起一刀扇在了戴震的嘴上!
沐风儿这时候才明白了过来。有些惭愧地从怀里掏出一根两头连着绳索的小木棍,极其粗鲁地别进了戴震的嘴里,木棍材质极硬,生生撑破了戴震的嘴角,两道鲜血流了下来,话自然也说不出来了。
四周民众惊呼一片,范闲充耳不闻,只对着沐风儿说道:“我不管他叔叔是谁,我只管你叔叔是谁。做事得力些,别给沐铁丢人。”
沐风儿羞愧应了一声,将满脸是血的戴震扔回马车上,回身便带着属下抓了几个隐在围观民众中的打手,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就是用院中常备的包皮铁棍,狠狠将他们砸倒在地。
看着动手了。围观的民众无不畏惧,叫嚷着四处散开,却又在街角处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回头望着。
只见一片暴雨之中。几名穿着雨衣的监察院探子,正挥着棍子。面色阴沉地殴打着地上的那些大汉,也许是这么些年监察院的积威,那些大汉竟是没怎么敢还手。
场面有些血腥。
范闲看着远方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却令人意外地没有回自己的马车,而是将帽子一掀。直接穿进了叶灵儿的车厢。
叶灵儿受了惊吓,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钻进自己的车里来了?
范闲装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看着叶灵儿微湿的头发,愣了愣,从怀里取出一张手绢递给她。叶灵儿接过来擦了擦自已的湿发,嗅着手绢上有些淡淡香气,以为是婉儿用的,笑了笑,然后开始问先前究竟是什么事情?
范闲苦笑一声,将戴震的所作所为讲与她听了。叶灵儿好奇说道:“这么点儿小事,怎么有资格让你亲自来看着。”
范闲冷笑一声,说道:“这京都的水深着,你别看那戴震只是个管卖菜的官儿,但贪的不少,之所以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靠山。他的亲叔叔是官里的戴公公,我今天亲自来坐镇,就怕手下动手太慢惊动了老戴,我不出马,一处还真拿这宫里人没办法。”
叶灵儿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爹爹曾经说过,宫里的事情最复杂,叫我们兄妹尽量别碰,师傅你的胆子真大。”
“不过是个太监罢了。”范闲笑了笑,心里想着,太监本来就是没有人权的。
叶灵儿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要小看宫里的这些公公,他们也是有主子的,你落了他们面子,也就是不给宫里那些娘娘们的面子。”
范闲微微一怔,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片刻之后脸上回复阳光笑容,说道:“那又怕什么?我不喜欢婉儿去宫里当说客,如果那些娘娘们找我的麻烦,我这假驸马,大不了吃顿宫里的规矩板子罢了。”
叶灵儿微微偏头,看着这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车到了范府大门,二人下车,早有藤子京在外候着,范闲吩咐他让媳妇儿来把沈家小姐安置到后街的宅子,便领着叶灵儿往府里走去,却还没有忘了将叶灵儿手上的那块手绢求了回来。
手绢是偷的海棠的,范闲不舍得送人。
戴公公是淑贵妃宫中的红人,而叶灵儿马上就要成为二皇妃,等于说淑贵妃是叶灵儿未来的婆婆,叶灵儿也马上就是戴公公的半个主子——范闲先前与叶灵儿说那么些子闲话,为的就是这层关系,手绢舍不得送她,但能用的地方还是一定得用。
这雨在京都里连绵下了一天。在暮时的时候终于小了些。得到了消息的戴公公气急败坏地从宫里赶了出来。
他是宫中当红的人物,因为淑贵妃文采了得,时常帮陛下抄写一些辞文,连带着他这位淑贵妃身边的近侍,也有了往各府传圣旨的要差,就像范闲第一次领到圣职受封太常寺协很郎时,传旨的便是这位戴公公。往各府传旨,好处自然拿了不少,如今他违例出宫入宫,也没有谁敢说句闲话。
戴公公满脸通红地站在检蔬司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地狼藉,听着身边那些人的哎哟惨叫之声,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侄子的那些手下尖声骂道:“早就和你们说过!京里别的衙门可以不管,但这监察院一定得要奉承好了!”
有个人捂着被打肿了半边脸,哭着说道:“祖宗爷爷。平日里没少送好处,今儿大爷还递了张银票,那个一处的官员也收了,谁知道他们还是照抄不误。”
戴公公气得浑身发抖,尖着声音骂道:“是谁敢这么不给面子!哪个小王八蛋领的队?我这就去找沐铁那黑脸儿……居然敢动我戴家的苗尖尖儿!”
他是宫里的太监,监察院管不着他,还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老羞成怒之下,便坐着轿子去一处要人,虽说戴震这个侄儿不成器,但这年年还是送了不少银子来。总不能眼看着他被监察院里的那些刑罚整掉半条命去——京都的官场,谁不知道监察院那种地方。进去之后就算能活着出来,只怕也要少几样零件儿!
轿子来到一处衙门的门口,戴公公心里却动了疑,多了个心眼。先让自己的小跟班进去打听了一下。
不一会儿功夫,小跟班儿出来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声。戴公公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盘桓许久后,一咬牙道:“回宫。”
浑身带伤的那个打手,看着老祖宗的轿子要回宫,心里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就在一处的门口,就直接喊道:“老祖宗,您得可为咱们主持公道啊!”
戴公公果然不愧是出身江浙余佻的人,宣旨的经历练就了嘴上的上佳功夫,一口痰便吐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吐在那人的脸上,颤抖着声音咒骂道:“咱家是公公!不是公道!”
说完这番话,他便窝回了轿子里,心里极为不安。先前小跟班打听得清楚,今天亲自领队的人,居然是小范大人!
戴公公这时候才想起来,圣上已经将院里的一处划给了范提司兼管……只是,这位小范大人为什么瞧上了自己的侄儿?戴公公清楚,自己的侄儿就算贪,但比起朝中这些京官来讲,实在只是一只蚂蚁。
他哪里想到,范闲只是想练兵以及做笔开门买卖,却联想到了自己,一想到范家如今薰天的权势,戴公公的心里也不禁寒冷了起来。
戴震手下的那个打手,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轿,有些傻乎乎地抹去脸上的恶心痰液,心里始终闹不明白,戴公公这是怕谁呢?
后几日,戴公公觑了个机会,在淑贵妃的面前提了提这件事情,奢望着能把侄儿捞出来,也想打听一下风声。不料淑贵妃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对他侄儿戴震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好不恼怒,狠狠地将他责罚了一通。
戴公公这时候才醒悟到,那位小范大人早就已经通过某个途径断了自己的后路,又惊又惧之下,他终于舍了这张老脸,好不谦卑地跑到宜贵嫔宫中一通讨好,这才通过柳氏的关系,悄无声息地向范府递了张薄薄的银票。
另一边,负责审理此案的沐风儿也在挠头,他看着没有转去天牢的戴震,心里一阵恼火,就是这个泼竦货色,让自己在范提司面前丢了大脸,但范提司却下令不准对这个小角色用刑,这是为什么?他手里摸着腰带中才发下来的丰厚银两津帖,不免犯了嘀咕。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十五章 黑与白的间奏
范闲令一处捉拿戴震,正是因为对方身后有那位太监头子。
京都里的官员发现连戴公公都干净利落的服了软,自然震慑于监察院一处的决心与范提司的手段,一处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在京都里暗中开展起来,依照往年的规矩,黑夜里破门而入,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官员请回院中。
突入起来的整肃行动,给京都带来了一阵并不如何惬意的寒风,众京官以为这位大才子又要像春天时的那场案子一样,在京中掀出一场风波来。但渐渐人们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儿。此次风波中查出的官员品秩都比较低,没有各派里的要紧人物,也没有什么牵连甚广的大案。
朝中的大老,各皇子的臣属,看在范闲的面子上,戴公公的前车之鉴上,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时日久了,发现这场风波并没有涉及到官场的要害,只是些零碎的敲敲打打,众官本有些提着的心,也放回了腹中,猜想范闲只是新官上任,借这三把火立危而已。
火势虽然不大,但总有人担心被波及,所以最近这些天,柳氏成了范府里最忙的人,那双往日里喜欢毫无烟火气递过一张银票取的手,如今开始极有香火怜悯气息地收银票,而这些银票她自然全部转到了范闲那里,范闲又拣了大部分发到了处里,又将剩下的部分送到了言府。
从古至今,从范慎的世界,到范闲的世界,钱财,始终都是收抚人心,以及安抚人心的无上利器。
所以监察院一处的职员们干劲好了许多,而成功地亲密接触过尚夫人手指的各派官员们,也心安了不少——送钱的,收钱的,各自安慰。
事务已经步入正轨,所以范闲近日没有去新风馆,而是坐在自家的房里翻看着手中的案宗。案宗是沐铁归纳的,文笔虽不精致。但胜在条例清楚。
戴公公的那位侄儿,在交了一大笔罚金之后,终于侥幸从监察院里全身而回,钻了庆律的空子,没有移往刑部或是大理寺,只是检疏司的那个小官儿自然是当不成了,另外几宗小案子也处理得比较温和。
依道理讲,监察院既然查检疏司的案子,只怕那位戴震不只要掉乌纱帽,连那脑袋也保不住。不过范闲有些欣赏戴公公的知情识趣,帮自己减少了日后的一些麻烦,而且叶灵儿默不作声地进宫帮自己说了话,却又代传了淑贵妃的一句求情话儿——这个人情自然是要卖的。
史阐立看着桌对面自己那位年轻的“门师”,有些坐立不安。春闱之后,他的三位好友侯季常、杨万里、成西林已经外放为官,据来信讲,在各郡路都做得不错——林宰相在朝中多年,各郡路州中,自然遍布着关系,这些人如今都把眼睛瞧着范闲,对于范闲的三位“得意门生”,自然是要多加照拂。
四人中,只有他榜上无名,自然无法立刻踏上仕途一展身手。范闲临去北齐之前,由给他留了封信,让他等着自己回来。不料范大人回来之后,却马上接受了监察院一处的事务。史阐立实在不清楚,自己能帮门师做些什么,想到友朋以为一方之牧,而自己却只能坐在房里抄录一些案宗,纵使他性情极为疏朗,也不免有些黯然。
范闲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是不是觉得太闷了些?”
史阐立苦笑说道:“老师年纪比我还要小几岁,都能如此沉稳与繁琐公文之中,看来学生也要磨砺些性子。”
范闲呵呵一笑,心想如果是侯季常在这里,肯定会站起身来回话;如果是杨万里,说不定早就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私放重犯。只有这位史阐立不急不躁,却又不会言语乏味,自己当初决定让他留在身边,看来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别叫老师了。”他说道:“我宁肯你叫我大人,不是官位太浓,实在是觉着感觉有些荒唐。”
史阐立愣了愣,其实考生比主考官年轻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常见,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范闲将桌上的案宗递了过去,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史阐立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考较自己,只是这些公文,这两天里已经背的烂熟,摇头诚恳说道:“学生是在不明白老师……大人此举何意。如果真是要打老虎,也不至于总盯着这些耗子。”
范闲笑着说道:“只是给一处的猫儿们找些事做,熟熟手,将来真做大事的时候,也不至于过于慌张。”
史阐立假装没有听到大事二字,诚恳请教道:“大人,在朝为官,自然要为圣上分忧,为朝廷做事,但是看大人这些天来的行事,虽然抓小放大,但总还是得罪了些人。”
“得罪人,使监察院必有的特质。”范闲解释道:“你也清楚,监察院是陛下的私人机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器,而是圣上的私器。我们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所以不论是从宫中的角度,还是监察院自己的角度出发,我们必须要做一个得罪人的角色……而一处深在京中,被这京都繁华绊着,根本丧失了当初陛下的原意,不够强悍,不够阴狠。陛下让我来管一处,自然是想一处回到最初那个敢得罪人的角色。”
史阐立再也无法伪装什么,门师已经把话向他说的这般透彻,只有老实回道:“陛下是想大人……做一位孤臣。”
范闲点点头:“不偏不党,陛下向我成为第二个陈萍萍,只是……”他话风一转,微带嘲讽说道:“我去院长大人府上拜访过,府里豪奢逾越王公,但那份刻到骨子里的孤耿,实在非我所喜。”
史阐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愁苦说道:“可是大人如果虚以委蛇,圣上天目如炬,自然看的清楚,怕是对大人的前程不利。”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想那位皇帝老儿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动比老虎更毒的念头。
史阐立也明白自己说的多了,转了话题说道:“一处如今查案,虽然恢复了过往的传统,开始在夜里逮人,但是大人却一直不肯遮掩消息,但凡有人打听的都据实以告……学生是在不赞同。”
范闲感兴趣问道:“为什么?”
史阐立稍一斟酌后说道:“监察院乃是陛下的特务机构,之所以能够震慑百官,除了庆律所定的特权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神秘感和阴……黑暗的感觉。世人无知,对越不了解的东西,越会觉得害怕。大人如今刻意将一处的行事摆在台面上来,只怕会消弱这种感觉。让朝野上下看轻了监察院。”
范闲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说道:“我知道你不赞同一处新条例里面的某些条款,比如发布消息之类,我也承认,如果监察院一直保持着黑暗中噬人恶魔的形象,对于我们的行事来说,会有很大的方便。”
史阐立有些意外门师会赞同自己的看法,心想莫非是您不甘心世人视己如鬼?想扭转形象?
范闲接下来的话,马上推翻了他的想象:“我也不在乎世人怎么看监察院……但是你要清楚,我现在监管的只是一处,而不是整个院子。一处身在京都,除却那些扎在王公府上的密探之外,所有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藏着。京都官员多如走狗游鲫,众人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没有办法维持一处的神秘,那我干脆亮明了来做,也许还能多一些震慑。”
他接着认真说道:“但是,我只是求查案的结果光明呈现,并不要求过程也是如此,中间用什么样阴暗的手段,我都可以接受……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想成为一名圣人。”
史阐立点点头,心里极为安慰,看来自己的门师果然是一位敢于揭官场之弊,只是暂时有所保留的人物。
范闲望着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看法,说道:“从今天起,但凡一处查办的案子,在案结送交大理寺或刑部之后,你都要写个章程,细细将案子的起由之类说清楚,然后公告出去,贴公告的地点我已经选好了,就在一处与大理寺之间的那面墙上。”
史阐立瞠目结舌道:“这……这……这不合规矩,既不是刑部发海捕文,也不是朝廷发榜,监察院……也要发公告?!”
范闲没好气说道:“不是监察院,是一处!先前不是说了要光明一些?难道你准备让我写本四处去卖?”
史阐立却马上喜悦应道:“这样最好,可以解民之惑,又可以稍稍保持一下一处生人勿近的感觉……而且大人开了家局,办起来最是方便。”
范闲气得吐了口浊气,起身往外走去,史阐立小心跟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那学生这便是开始在监察院当差?”
范闲叹了口气,知道这天下的读人终究还是不愿意进入阴森无耻的特务机关,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是我的私人秘,我与父亲说一声,暂时挂在户部,改日再论。放心,没有人会指着你的后背说你是监察院的恶狗。”
走入范府后宅那大得惊人的花园中,范闲皱着眉头,“用黑暗的手段,达成光明的结果?”他自认自己不是那等委屈自己的圣人,虽然他很愿意为庆国的子民们做些事情,稍微遏制一下官场**的风气,至少保证南边那道大江的江堤不至于垮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但一处的整风,更多出自他的私心。
因为他虽然顶着个诗仙的名号,如今又有了新一代文人领袖的暗中称赞,但与监察院积了二十年的阴秽相冲起来,对于自己的名声总会有些损害,所以他要让一处光明些。因为一个良好的名声,会在将来帮自己很大的一个忙。
想到关于黑暗光明的那句话,不由就想起在北齐与海棠聊天的时候,说起的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对这个世界翻白眼。”,他不禁有些担心北面的局势,不知道海棠能不能把自己交待的那件事情安排好——五竹叔还在玩失踪,,苦荷也没有回上京的消息。
远处的院子里,隐隐有几位姑娘正在闲话。今儿个是个大晴天,秋后的蚂蚱在青草里玩命的蹦跶着,树上的知了也趁着蝉生最后的时光拼命叫唤着,掩了那些女子们说话的声音。大宝在院墙那里捉蚂蚁,范思辙那家伙没上族学,却也没在家中。
范闲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叶灵儿今天又来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这丫头自觉地帮了范闲一个大忙,最近这些天老来府上玩,毫不客气。待他发现叶灵儿身边坐着的是那位羞答答的柔嘉郡主时,心里更苦。十二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三岁……可还是小姑娘,范闲可不想被小姑娘的爱慕眼光盯着。
最近这些天,他已经拒绝了好几次李弘成的宴请,言冰云还没查清楚,他得先躲着。而今天他得躲着柔嘉,这位对自己芳心暗许的小萝莉。体内真气一运,小范大人身形一轻,施展出棍影下练就的轻身功夫,黄草上一飞而过,悄无声息地跃出了府去。
来到京都深正道那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的宅子,范闲坐在最里面的那件屋子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里才是他最隐秘的老巢,除了启年小组和陈萍萍外,连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时常在这里办理公务与私务。
邓子越神色郑重地将两个竹筒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还不如王启年那般得到提司大人的信任,所以很自觉地除了屋。
竹筒的颜色很相近,也许都是上京边上燕山脚下的出产。封口处用的火漆也很相似,都很完整,应该没有动过。只是竹节上的隐秘记号,让监察院负责传递情报的密探知晓,这两封极隐秘的信,分别属于北方系统里两个独立的路线。
范闲拿起竹筒,首先是很认真地确认没有人打开过。火漆上王启年那一手颇有潘龄神韵的法,确实不是好冒充的,这才放心地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两封信来。
一封信是司理理寄来的,一封信是海棠寄来的。范闲为了方便与海棠联络,专门为她设立了一条通信线路。
司理理没有送来什么值得重视的情报,虽然她已经按照范闲与海棠的计划,皈依了天一道,但入宫的努力暂时没有收到成效。而上京城中,沈重家破人亡,除了重重打击了后党势力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上杉虎也一直被圈禁在家,但信末说北齐国师苦荷已经回到了上京,一直闭关不出。虽然没有人敢怀疑什么,但司理理却深信,那位绝世强者一定是受了伤。
范闲笑了笑,这个天下能和苦荷那吃人肉的怪物打一架的,也只有那两三位大宗师了。
海棠的信里面,却是根本连那位大宗师的半个字也没提——他与海棠是互通有无的关系,自然也不指望她能说什么,只是关心那件祥瑞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没有。
他想了想后,开始提笔回信,催促海棠履行当时的约定。这件事对于海棠来说,只是顺手办的一件事情,却对范闲有极重要的意义。而在给司理理的回信之中,他只是抄了李清照的一首小词以示慰勉,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在处理一处的这些天里,范闲思考最多的,还是若若与李弘成的婚事问题。这件事情根本不在于世子的人品如何,双方的ZZ立场有没有冲突。对于范闲来说,最关键的,只有一点。
妹妹喜不喜欢?
若若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喜欢——虽然范闲像所有的兄长一样,对处于青春期的女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怒气,心想莫非你不嫁人了?但更多的却是发自骨子里的保护欲。既然妹妹不喜欢,他就要着手破了这门婚,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不是小事,甚至可以说是范闲从澹州来到京都之后,遇见的最麻烦的事。圣上指婚,门当户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挠这门亲事的脚步。
所以只有从两个方面出发:一,盯住二皇子那边,时刻准备将对方搞垮,拖累李弘成,到时候再要求退婚,也许可行。二,从若若这边出发,给出一个良皇帝都无法轻忽的利益诱惑,暂时让若若远离京都。
前一个手法,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后一个手法又过于虚无缥缈,连范闲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自己要搞一出一婚破除万骨枯?”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到时候如果真的不成,也只有麻烦五竹叔带着若若丫头天涯流浪旅行去,想来陛下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真的把范府满门抄斩了。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十六章 圣人?
回到宅子里,叶灵儿与柔嘉郡主都已经回了。范闲回到房里,喊四祺去倒茶,便支开了这位与思思一般、在秋天里却一直对自己发着春怨的大丫环,趁着房中只有自己与妻子的空,轻声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风声没有?”
林婉儿正坐在窗边,对着外面的天光绣块东西,听着他问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出什么事了?”
时已近暮,天光入窗后散作一大片并不如何清亮的光线。范闲看着婉儿蹙紧了的眉心,心疼地走上前去,揉揉她光滑的眉心,说道:“这光线不好,绣什么呢?”
婉儿的脸色有些白,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低头吃吃一笑,将手中绣的东西藏到身后,说道:“绣好了再给你看。”
范闲看着妻子柔弱模样,长长睫毛,心里不自禁地有了一丝歉疚。打从春初离开京都后,对于妻子的呵护便比去年弱了些。这倒不是说他是位喜新厌旧之人——毕竟堂堂小范大人如今是连房姬妾都没有——只是有太多的事情羁绊着他的心思,让他很少理家的事。
林婉儿想到他先前的问话,略一沉忖之后说道:“宫里最近一直安静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想到问这个?”
范闲苦笑说道:“你那无情的舅舅让我去管一处,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官员。那些官员们的真正主子,都在宫里住着的,我自然要多关心一下。”
林婉儿的身份特殊,由皇祖母的恩宠,还有陛下的青眼看待,在宫里的地位竟是比范闲当初想象的还要高。陛下没有女儿,如今的青果并没有正牌的公主,婉儿却实在与一位公主差不了多少。
她想了想后笑着说道:“放心,都知道陛下宠你,那些娘娘们当着面儿当然只会说你的好话。”
范闲笑着道:“我面圣也不过数次,也不知道这宠字从何而来。如果说陛下宠你倒是可能,对于我嘛……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林婉儿眸子里闪过一丝爱慕,轻声说道:“相公总是这般……”她接着说道:“淑贵妃这些天对你真是赞不绝口的,宜贵妃嘛,你也知道,和咱们家是亲戚,怎么也要偏着你说话,只是皇后还是如往常一样清清淡淡,至于其他的那些妃子,在宫中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我也就没去记去。”
范闲很相信妻子的判断,他就算将来全盘执掌监察院,皇宫也是他的手指无法触及的森严所在,而婉儿就是他最可靠的耳目与密探。而淑贵妃说自己好话,不外乎是自己卖了她一个小人情,几句话又不用花什么银子。
“宁才人那边有什么说法?”范闲好奇问道:“我与你大皇兄争道的事情,应该早就传到了宫里。”
林婉儿掩嘴笑道:“宁姨才懒得理你,她素来最疼我的,说你与大殿下是两个小兔崽子胡闹,将来她要一边打五十大板。”
范闲故作惊慌:“娘子啊!这宫里的板子可不好受,你可得帮为夫多美言几句。”
林婉儿却是懒得搭他的顽笑话,啐了一口之后说道:“你自己爱得罪人,没来由总是让我替你善后。”她从身后取出那方绷紧了的绣底儿,嘻嘻笑着说道:“提司大人没有话问了?那就请退下,别耽搁我做事。”
范闲收回正准备上去抓小手的手,郁闷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正准备离开,却又想起自己先前遗忘的那个大人物,略带一丝犹豫问道:“见着太后了吗?”
林婉儿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抬起头来,眼里也有些不解和黯然,点点头道:“见着了,奶奶没有说什么。”
一直深居宫中的太后,实际上才是整座宫廷的真正掌权人。很奇怪的是,范闲进过几次宫,都很不巧地没有机会拜见,就连上两次夫妻二人进宫,太后也称病不见。而婉儿自己进宫,那位太后老人家却是喜欢的狠,将她抱在怀里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太后对于范闲明显的疏远之意,让婉儿有些隐隐的不安与不解。
范闲在心里冷笑一声,直到那位老人家终究是猜到了些什么,不过他也不怎么害怕。
林婉儿看着他的双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前次灵儿入宫的事情,她今天讲给我听了……相公啊,我知道如今你的公务有些为难处,但其实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看似在利用她,只怕却是给自己一个借口记着她的情。你昨夜给我讲过的事情,在我看来可怕的很,二哥……二殿下眼下虽然看着柔软随和,但其实性子拧倔得很,你既然不得已去查他,若还像如今这般顾忌太多,怕是不妥。”
范闲看着妻子担忧的脸,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也没料到,你小时候竟然给二殿下取了个浑名儿叫石头。”
“他看似随和,但认准了的事情是不会变的。”林婉儿担心说道。
范闲始终信奉夫妻之道在于诚的说法,如果重生一次,对于枕边人还要多加提防,这等人生未免凄惨了些,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查二皇子的事情瞒着妻子。听着婉儿担心,他安慰道:“其实也是为了二殿下好,看眼下的风头,这些朝臣们似乎都迷了眼,看不明白陛下死保太子的决心。如果现在没有人拉二殿下一把,等他真正爬到了竿子的顶端,再想下来就不容易了。”
林婉儿甜甜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也不知道你这心是怎么生的,竟是比旁人要多出几个窍,一脑子的弯弯拐拐。”
心较比干多一窍?范闲差点儿脱口而出,但他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演技派演员而已,在ZZ上是在幼稚得很,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冷血无情还有表面上的温柔。他对着妻子深深一揖,笑道:“哪里敢和林大谋士相提并论,您可是自幼从那世间勾心斗角最厉害的宫里逃出来的仙子。”
林婉儿啐了他一口,笑骂道:“那还真当宫里这般难堪?”
范闲笑着说道:“前贤曾言,这世上就属妓院与皇宫,一片倾扎黑暗,委实不是人呆的地方。”
林婉儿闻言一怔,心里有些不悦,低下了头。范闲这才想到自家媳妇儿也是出自宫中,自己如此说法,确实是有些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笑着道了声歉,二人便回复如初。静了会儿,林婉儿细细一品,心中反而多出了些感动。虽然自己生母乃是当朝长公主,但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人能在出嫁之后,能够得到丈夫如此尊重的对待?更没听说过有丈夫给妻子道歉的理儿。
林婉儿温言说道:“宫里确实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皇帝舅舅又是一个不贪女色的明主,宫里几位主子在面上也都过得去。你往日里说的那些中的手段,也没人敢用,太后的眼睛在那儿盯着的呢,谁要是敢坏了天子血脉,那位老祖宗断容不得。”
范闲听到这句,心里一动,更觉心中大定。
林婉儿笑着说道:“陛下御内极严厉,争宠?本就没有宠,怎么去争?皇后又不怎么管事,所以那些娘娘们啊……只好将心思都放在了牌桌之上,争口气也是好的,其实和一般的王公家中没什么两样。”
范闲一愣,还真没想到皇宫里竟会是这样一派HX的景象,那岂不是自个儿前世时看的那一些宫怨文都没了用处?有些自嘲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难怪婉儿你的麻将打得这般好,连范思辙那小怪物都只能和你打成平手。”
一听到打牌,林婉儿的脸上顿时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唬了范闲一跳。走上前去细细察看,才发现这道光彩隐若流华,却是敛之于内,莹玉一片,明目叫做:返朴归真高手之光。
林婉儿眼波流转,横了不正经的相公一眼,说道:“只是手痒了,嫁给相公,相公却天天忙着见不到个人。不过运气不错,总算是抓着小叔子这个牌桌上的天才。”
她咬牙切齿、扼腕褪袖、摩拳擦掌道:“这些天范思辙这家伙也不知道死那儿去了,天天在牌桌上抓不着人,陪他妈打牌那尽是受罪,看她那恭敬客气模样,倒像我是她婆婆。”
范闲刮弄了一下她尖挺的小鼻梁,笑骂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他顿了顿后说道:“柳氏自然不是你的婆婆,你在府中也别太横了。”
林婉儿满是幽怨说道:“我是那等人吗?”话风一转说道:“再过些天要赏菊了,依往年的规矩,宫里的贵人们都会去西山,不过不知道今年会怎么安排我们。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看怎么去,估摸着再过些天宫里会有公公过来传谕,你别忘了这事。”
“赏菊?”范闲眉头一动,知道秋高气爽之际,京都人都喜欢去园中赏菊,没有想到皇族也有这个爱好,李氏的一次大聚会,自己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联想到最近自己在京都做的事情,他忽然想到,会不会那些老一辈的狐狸们,这时候就像赏看菊花一样,在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没有注意到相公的忽然沉默,林婉儿认真说道:“最近没得牌打,菊花又未开,总是无聊,婚前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写出来给我看?”
范闲一脑门子官司,哪里还有精神去抄红楼梦,苦笑着求饶道:“我说奶奶,您就饶了小的。”一见林婉儿死活不依的催稿神色,他再不敢呆在房里厮磨,屁股冒烟推门躲了出去。
像见鬼一样落荒而逃的范闲,在宽阔的宅院里穿行,直到遇上几拨掩面而笑的丫环,他才觉得有些不妥。咳了两声,像表现出一代名人、一代名臣应有的风范,但身子直了不到一刻,却又马上缓了下来。他咬牙想着,既然打小就确定这世要活得漂亮的话,何必再去管那些人的目光。他闷哼一声,哼着小调,跳着恰恰便拐进了自己的房。
与妻子的一番对话虽然家常,但却得到了几点有用的信息,只是范思辙这些天的动静确实有些奇怪。范闲皱着眉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接着想到石头记的问题,才想到北齐皇帝将消息封锁了起来,自己承他的情,看来总要抄一章寄过去才好,只是自己是石头记作者的事情终究瞒不了多久,他决定不用监察院的秘信线路了。
坐了不到片刻,房间外的天光还没有全盘暗淡,言冰云已经如约而至。范闲看着他递过来的案卷,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今日先是审看沐铁递过来的卷宗,与史阐立定下基调,接着去“老宅”办事,回来哄老婆,这时候又要与小言公子说话——短短一天时间,做这么多事情,看来这所谓“权臣的养成”果然是一件很辛苦的活路。
“你要我逮的人我都已经逮了,不知道对你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帮助。”范闲没有看案卷,只是淡淡地询问着。前一阵子的“打老鼠”看似没有触及京都的官场,但实际上却在大量冗余案件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二皇子暗中的势力,也试探性地拘了两位官员。因为言冰云认为那两位官员品阶虽低,却是查证二皇子与长公主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的重要人物。
言冰云坐在椅子上,面色冷静,指指他面前的案卷:“已经得了。”
范闲大惊,说道:“这么快?”他也懒得再看案宗,直接问道:“结论?”
言冰云冷冷说道:“信阳每年往北齐和东夷城走私的数目极大,表面上的亏空是由东宫太子那边造成,但实际上最大的一笔数目,都是经由明家交给了二皇子,用来收买朝中的官员,结交各路的封疆大吏,所以大人的判断不错,二殿下的背后就是长公主。”
范闲皱眉道:“明家?崔氏的姻亲明家?”
“正是。”
“这么大一笔数目,是怎么从内库调到二殿下手中的?”范闲请教道。
“当然不能走京都的线,是从江南那边绕过去,中间由几家皇商经手之后分散,由下而上,再由二殿下统一支配。”言冰云看了他一眼,“过程很复杂,写在案宗里,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直接看就好了,用说的话比较复杂。”
范闲没有理会他语气里对自己能力的置疑,只是陷入沉思之中——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我要进宫面圣,你要不要跟我去。”
言冰云闻言一怔,很直接地反应道:“下官不去,而且……这件事情……真的需要揭开吗?”
范闲反问道:“长公主与二皇子做得如此隐秘,但是我们却轻易查了出来,难道你以为宫中不知道?咱们那位陈院长能不知道?”
“宫中就算有所警惕,但一定手上也没有实据。”言冰云缓缓低下眼帘,“大人不要忘了,一处死去的头目朱格,一直是长公主的人。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大人如今独掌一处,而其余的部门全力配合,根本不可能查出来……所以如今的情况是,大人如果真的将这案子揭开……京都必将大乱。”
他说的很冷静,但范闲却从话语的背后听出一丝冷酷——能这么快查出来,除了监察院KB的资源之外,有很大的程度依赖于言冰云那超绝的能力——而很明显,言冰云并不愿意自己查的案子让一向表面太平的庆国朝廷因此大乱。
归根结底,言冰云并不是忠于范闲,而是忠于陛下,忠于庆国,忠于监察院。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压下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言冰云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掀开,您的夫人一定是最为难的那位。”
其实绝大多数上层人物,都知道范闲的妻子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只不过没有人说过而已。如果范闲立意要把这件事情捅破,毫无疑问,不论从哪个方面讲,宫中的皇帝陛下都要做出异常强悍的反应,而林婉儿的处境不免会尴尬起来。
范闲回京后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是想弥补当初用言纸逼走长公主,缓解了皇宫内矛盾的失策。他想要的结果,就是逼着那位或许另有打算的皇帝陛下,在最短的时间内,剥夺掉长公主手中的权力。
“我尊重我的妻子。”范闲带着一冷寒意盯着言冰云,“但是,我不会因为她的为难,而放缓自己的脚步。”
言冰云缓缓抬起头来,眼眸里似乎也有些疑惑:“这正是下官不明白的一点,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两个原因。”范闲站起身来,走到房的窗边,看着缓缓沉下的夕阳。庭院间的一角,一位妇人正在打理着灌木的枝叶。“第一个很简单,朝廷现在正缺银子。南方的大江长年失修,今年堤防缺溃,淹死了几十万人。虽未亲睹,但想来……确实很惨啊,哥们儿。”
“到哪儿去弄银子赈灾呢?家父这些天就在愁这个问题。本朝的财政状况与历史的历朝历代都不一样,长年用兵耗费大量钱粮,这且不说,来源也很怪异,一年国库所收,竟然有极大的份额必须是由内库调拨而来。内库,是陛下的库房……实际上你我都清楚,那是当年叶家女主人的遗泽,也就是凭借这些产业所产生的源源不断的银子,才能支撑着庆国。”
范闲回首眯着眼睛望着言冰云:“而长公主是一位爱玩弄权谋的人,这些年来,内库的银子逐渐地四散到官员们的手中,为她及他换取效忠与权力。说句不好听的,这是在用陛下的银子,挖陛下的臣子。银子都耗在了内耗与官员身上,这天下需要银子的地方,又到哪里去求银子?”
“银子只是银子,但怎么用确实个大问题,与其放在官员们的宅子里发霉,不如我们把它们逼出来,填到河里去吓水鬼。”
“所以,我急着查崔家与二殿下,免得咱们的长公主殿下与那位似乎只喜欢读的二殿下……把咱们庆国的银子都慷慨地送光了。”范闲微低着头,似乎有些感慨,苦笑道:“当然,这件事情揭破后,陛下大概不会严惩自己的亲妹妹,但是就像上次赶她出宫一样,陛下总会碍于议论,好好查一查内库,也会打醒一下二皇子……不过我……大概陛下盛怒之余,会嫌我多管闲事,将我一脚从监察院里踢走,贬得远远的。”
他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纯良天真的笑容:“没办法……希望陛下能让我回澹州就好了。”
言冰云微微偏着头,面色僵硬,像是从来不认识面前的这位提司大人,喃喃说道:“可是大人您明年就会接手内库,到时候再查,岂不是名正言顺之事?”
范闲笑了笑,想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咱庆国也没有余粮啊!能早一天堵住内库外流的银子,南边那些遭灾的民众就能多几碗粥喝。旁的事情可以等,可是饭一顿不吃,会饿得慌的。”
言冰云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看清楚面前这位究竟是自己原先以为的阴险权臣,还是位大慈大悲、不惜己身、不惧物议的大圣人。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十七章 宫中奏章惊风雨
不要以为我是位圣人。”范闲摇头说道:“归根结底,本官也是在为自己考虑。明年接手内库?那就是断了信阳方面的财路,她拿什么去支持皇子?她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内库的帐目自然是齐整的,但暗底里的亏空怎么办?难道要本官接着,然后愁白了头?”
“她人食剩的盛筵,本官不愿去捧这破了沿口的食碟!”
“内库是座金山,也是盆污水……长公主有太后宠着,我呢?身为外臣去掌内库,本就是遭罪的事儿。”他苦恼说道:“我倒是怀疑,陛下是不是准备让我去当长公主的替罪羊?将来一查内库亏空的事儿,我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不错,我不甘心,所以要抢着把我丈母娘的洗脚水泼在她自个儿身上!”
如果陈萍萍或者范建听见他这时候的说话,看见他这时候的表情,一定会竖起大拇指,暗赞此子年纪轻轻,演技却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外臣?外你个大头鬼!
但言冰云却哪里知道这幕后的惊天之秘,听着范闲自承私心,内心深处却是更加感佩,觉得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小范大人,竟然是位……直臣!他皱眉建议道:“为何大人起初没有坚拒宫中的提议,内库确实……太烫手了。”
范闲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来你或许不信,但我……还真的是想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言冰云的外表依然冰冷,但那颗心的温度却似乎有些升温,他站起身来对范闲行了一礼,然后开始用稳定的声音,开始从一位下属的角度出发给出建议:“这个时候动内库是很不合算的事情。”
范闲静静地看着他。
言冰云似乎没有感受到范闲有些咄咄逼人地目光:“因为就算这件事情被捅了出去……看大人最近这些天的计划,说不定还会以天大的胆子,要求史阐立写一篇公文。洋洋洒洒地贴在大理寺旁边的墙上,让天下人都知道长公主和京中的官员从内库里得到了多少好处……”
范闲自嘲一笑,他还确实有这个打算,反正他胆子大,后台硬——这个后台不是皇帝,是那个叔。
“……也没有用处。”言冰云正色说道:“至少对今年的灾民来讲没有用处,内库流出的库银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收回,先不说陛下能不能下这个决心。得罪大部分地官员——只是说要贬谪的官员多了,朝廷运作起来就会有问题——赈灾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问道:“那依你的意见?”
“暂时把这个案子压着……尚书大人久掌国库,一定有他自己的办法,想来不会误了南方的灾情。”言冰云静静说道:“大人在北齐安排的事情,也需要一段时间地准备。等到越冬之后,院中与王启年南北呼应,首先拔掉崔氏。断了信阳方面分财的路子,然后借提司大人新掌内库之机,查帐查案,雷霆而行。”
“这是持重之道。”范闲皱眉道:“我只是担心王启年在上京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北边的力量。拔崔氏拔的不干净。”
言冰云略微一顿后,干脆应道:“下官……可以出力。”
范闲看着他,面色不变,心头却是一阵暗喜:“你如今是北齐的大名人……怎么可能再回北边?”
言冰云应道:“我手下地那些儿郎。并不需要我盯着他们做事。”
“我会尝试着掌握越来越多的权力,然后用这些权力来做一些我愿意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范闲看着他地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很想像在上京的时候一样,你与我很好地配合起来……当然,不仅仅是这一次以及明年春天的那一次。”
言冰云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沉默太久的时间。低头,抱拳,行礼,离开。
监察院的年青俊彦,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物,只是小言公子在对小范大人表示了足够地信任之后,依然在迈出书房前的一刹那回头疑惑问道:“提司大人,您自幼衣锦华食。为什么对世间受苦的黎民百姓……如此看重?”
范闲挠了挠头。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很久以前就习惯了做好人好事。”
“好能忍的小言公子,居然一直没有问沈小姐现在如何了。”
他看着窗外夕阳下那剪了一半的灌木。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中叹息着,官场之上果然是步步惊心,便是自己住的范府,都还有这么一位功力深厚的探子!
虽然范闲在刑部正式显示监察院提司的身份之后,一处设在范府地那个密探很知趣地表明身份后退了出去,但这院子仍然不安静,如果自己地身后不是有五竹叔,只怕根本注意不到那个种花的妇人。
正如他自己所说,范闲不是圣人,也不是纯粹意义上地好人,更不是雷锋——对付长公主,连带着那位不知深浅的二殿下,最简单的原因,是因为他与信阳方面,早就已经有了解不开的冤结。
而造成这种冤结的根源——内库,则是范闲重生以后最不可能放弃的东西。内库便是叶家,里面承载的含义,由不得范闲不去守护,不论是谁想挡在这条路上,范闲都会无情地踢开。
但是他对言冰云所说的话,也并不全是演戏,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对妹妹说过的话一样。
——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
范闲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爱自己,爱妻子,爱家人,爱世人,爱吾爱,以及人之爱。这不是受了大爱电视台的薰陶。而是纯粹发乎本心的想法——浑浑噩噩、荣华富贵、欺男霸女、是一生。老老实实、委委屈屈、朝不保夕是一生。领兵征战、杀人如麻、一统天下也是一生。
范闲也是个贪图富贵享受权力爱慕美女的普通雄性动物,但两生为人地经历,却让他能够比较准确地掌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认为潇潇洒洒、该狠的时候狠、该柔的时候柔、多亲近些美人,多挣些钱,多看看这个美丽世界里的景色,这才是光辉灿烂的一生。
在首先保证生命以及物质生活的前提下,他并不介意美好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是世界要美丽。首先必须要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地人能够笑起来,所以范闲这个“可怜权臣”在一开始的时候,难免会累一些。
如果说他还保持着当初那个澹州少年的清明厉杀心境,或许他会变得自由幸福许多,什么内库天下百姓,都不会让他有多余的想法,但是庆历四年春那一丝多余的好奇心——对未婚妻的好奇心,让他陷入了爱河。陷入了家庭,越来越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自由地阿巴拉古——这个事实告诉我们,身为一个男人,结婚结的太早了。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这天下午,监察院提司范闲,与监察院四处候补头目言冰云,在范府进行了一场关于内库、二殿下、民生地谈话。这场谈话的内容。很快便通过庆国最隐秘的那个渠道,被分别送到了皇宫的御书房里与陈萍萍的桌子上。
陈萍萍地反应很简单,他直接写了一个手令,将自己的统辖全院的权限暂时下放到范闲的身上,也就是说,在陈萍萍收回这个命令之前,范闲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监察院这个庞大而恐怖地机构所有力量。
而御书房内,那位庆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看着案上的报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陛下的心里,很欣慰于范闲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既然这天下的官民们都认为监察院是自己的一条狗,那这只狗就一定要有咬人的勇气与狠气,却又不能逢人就咬,让范闲去做牵狗地人,就是想看一下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在九个月前与陈萍萍的那次谈话之后,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默认了范闲接掌监察院的事实。日后总要让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身为天子的血脉,却由于出身问题。永远无法坐上龙椅——想来那孩子也会很满意这种安排。
当然,这位皇帝陛下更欣赏今天下午范闲与言冰云的那番谈话,谈话之中自然流露出来的那种情怀,实在是像极了当年地那个女子……皇帝清瘦地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虽然那个小家伙言语里对于自己有些不敬,但可以捉摸地到那些言语下对自己的忠心。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太监,微笑说道:“洪四痒,你看这……范闲如何?”
洪太监微微佝身,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过伪。”
皇帝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范闲有没有可能是在演戏给自己看,不过听说老五一直在南方,京中应该没有人能察觉到自己的安排才对。
“陛下,应该怎么处理?”洪老太监问的,自然是二殿下与长公主的事情。
皇帝冷漠地摇了摇头:“戏还没有开演,怎么能这么快就停止?”
这位庆国的陛下也一直头痛于国库的空虚,虽然一直对于信阳方面有所怀疑,但却没有抓到什么实据,而且碍于太后的身体,一向讲究忠孝之道的皇帝,也不可能凶猛地去掀开这幕下的一切,毕竟李云睿对庆国是功大于过,毕竟老二是他的亲生儿子。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地相信了陈萍萍的话,有些事情,年轻人虽然会显得有些鲁莽,但也会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与魄力。不说范闲,就是那位叫做言冰云的年轻官员,似乎自己当初也是没有投予足够的重视。
宫女们点亮烛台,退了出去,御书房内一片安静。皇帝静静地等着范闲的奏章,如果范闲真的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并且甘心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一位孤臣,那么最迟今天夜里,他就应该将查到的情报,送到自己的桌上来。
而如果范闲真的依了言冰云的意思,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皇帝皱了皱眉头,就算范闲是从朝廷的稳定考虑,也是身为天子不能允许的欺瞒。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门打开了,一名太监揍着两盒奏章走了进来,皇帝向来勤勉,批阅奏章要持续到深夜,这已经成了皇宫中的定规。
皇帝面色不变,但心里却在等待着什么,等他看见最下方那个密奏盒子时,唇角才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他打开监察院的专线密奏盒子,开始仔细地观看范闲进入官场以来所写的第一篇奏章,密奏。
许久之后,他将这篇奏章放到烛火上烧了,轻轻咳了两声,提起朱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两个字,封回了密奏盒中。
其实在他的心里,这封可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奏章,根本不算什么事,在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的路上,这位皇帝陛下已经看透了许多事情,与很多势力包括范闲暗中猜测的不同,他根本不在乎下面的儿子与妹妹会怎么闹腾,因为谁都无法真正地了解到,这位帝王的雄心与自信。
但对于范闲的表现,皇帝十分满意,因为他清楚范闲并不是站在东宫的立场上在打击二皇子。
所以当这位心怀安慰的帝王开始批阅起后面的奏章后,清瘦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无比的怒气与鄙夷。
都察院御史集体弹赅监察院提司兼一处头目范闲营私舞弊,私受贿赂,骄横枉法!
一张张奏章,就像是一双双挑衅的目光,盯着皇帝陛下阴沉的脸。